眼见刺客愈加逼近又要发起新一轮的袭击,席枭晃了晃目炫头晕的脑袋,趴在太子耳边,用仅余的一点清醒向他小声交待“后事”。
“殿下,趁着微臣眼下尚有一丝清明,我会豁出全力帮您拖住他们的。殿下只需记住,什么也不要管,只要一心往崖顶跑往跳下来便是了。那河水湍急,您务必小心,顺流而下应该就是前往京都的方向,届时您便有救了。”
说罢席枭提剑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疼痛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了一点。
时间紧迫,形势危机,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他和太子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殿下,快走……若是您能有幸活着,请给微臣的妻子带一句话,告诉她,今生我与她无缘到老,来世必定与她再续此情。”
席枭一把推开太子,只身冲上前去与那些刺客拼杀。
想到这一别很可能就要与妻子天人永隔,席枭鼻间不由一酸。
她才刚刚嫁于自己一年多,还没跟着他过过几天好日子,却可能要因他成为寡妇了,他真是对不起她。
太子看着席枭高大威武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挥刀与那些刺客全力拼杀,觉得他仿佛天神降世,心中竟燃起了对生存的无限渴望。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不仅他要活着,席枭也要活着。
太子不仅没有丢下席枭一人孤军奋战,反而杀将回来与他并肩作战。
看准了时机,太子一把抱住几乎快要站立不稳的席枭,两人的身体像拧麻花似的顺势从斜坡上翻滚而下。
凹凸不平的石子硌得人身上生疼生疼,尖利的树枝划破了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他们咬牙闷哼着,终是顺利滚落到了席枭所说的那处崖顶。
百丈悬崖耸立云雾之间,此时天未大亮,根本一眼见不到底,依稀只可听见崖底传来的滔滔水声。
身后的追兵紧追而至,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其他,太子紧紧拉着席枭的手从崖顶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身后几支利箭破空而来,直追太子的后背,席枭扭头一见吓出一身冷汗,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生生替太子挡下了一箭。
那支箭直接从他的左肩穿过,席枭痛得神智迷离,再加上先前不知中的何毒,力气尽失,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和太子紧握的手,直直从半空中坠落,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席将军……”
太子惊痛的吼叫被扑面而来的轰鸣水声完全掩盖了过去。
下一秒,他便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湍急水流迅速将他包围,河面上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沉浮其中若隐若现。
“太子和席将军掉下去了,现在怎么办?”
崖顶上一名刺客问身边另一位带头的黑衣人。
“派人沿着河岸两边仔细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圆十里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到,一日找不到他们,一日便不得歇息。”
“那主上那边……?”
“速去派人给主上报信,据实相告,主上自有定夺。”
“是,属下明白。”
十几个黑衣人站在崖顶往下注视了片刻,没发现异样之处,这才由鸣金收兵,火速消失于山林之间。
太阳升起山头的那一刻,在潼临关外的这场杀戮终于归复平静。八壹中文網
倘若不是满地死状惨烈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景象告诉世人它曾发生过什么,这儿就像他们到来之前那样——寂静无声,安平详和。
三日之后(七月三十一日),一则石破天惊的骇世惨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京都,并很快扩散至全国。
太子在回京的路上(潼临关外)遇刺,连同随行几位大臣和三百精兵在内,无一人生还。
只是最早去现场搜救的那批官兵四处遍寻,唯独不见太子与席枭的尸首,初步估计二人恐是掉下了百丈悬崖,如今生死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消息既出,举国哗然。
当皇后宫里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赶到将军府报信,犹如一记睛天霹雳炸到席家众人头上,席老夫人听罢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饶是心性刚强的聂含璋得知此信当时也是眼前一黑,软倒在容嬷嬷身上。只是一想到席枭和席家现在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硬是强撑起精神面对这一噩耗。
缓过了一口气,聂含璋立即下令将府中重要的几位人士召到了大堂议事。
出了这样的大事,原本打算这一两日内处理完分家一事,便要启程离京的老族长和众位长老也不得不推迟行程,留下来帮忙。
尚未离府的席克轩一家也匆匆赶到了议事堂,假惺惺地说要帮忙。
看到眼中难掩喜色的席克轩夫妇,聂含璋直接让侍卫持刀将二房轰出了大堂,不得他们靠近半步。
席枭失踪了,府中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二房了,她现在要和众人商议的是搜救席枭的大计,岂能让二房这些小人得知,转头他们就会把这些机密出卖给肃王府。
议事堂中,老族长看着一脸青白的聂含璋,心有不忍,关切地问:
“三侄孙媳,你还好吧?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下,这儿交给我们便是了。你如今怀有身子,务必要稳住情绪,切莫太过激动。”
“老族长和众位长老不必为我忧心,侄孙媳扛得住。那太监只说将军和太子是失踪了,或许他们并未遇害,当务之急是要多派人手去寻找他们的下落。”
聂含璋浑身半软地靠在椅背上,说虽说的有气无力,神情却异常坚定。
她相信,既然三百多人的尸首都找得到,却唯独找不到席枭和太子的,说明他们可能逃出了险境,或许现在正在四处逃命。
而且寻找席枭和太子下落的肯定不仅有皇后等真正想救他们的人,幕后黑手想必也在暗中查找,一定要赶在后者之前找到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枭儿再说。想必宫里那边也会出动大批官兵和人手出外找寻,或许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老族长凝重地点点头,既是安慰自己也安慰众人。
三百多精兵无一活口,只怕席枭和太子凶多吉少啊。
他当然希望席枭能平安无恙,若是他死了,席氏一族的风光恐怕就要到头了。即便死后朝廷封他一个再了不得的谥号,可人不在了,说什么都是空的。
“曹副官,麻烦您带上府中所有的侍卫速去查探将军和太子的下落,若是可以,也请您劳烦那些与将军交好的禁卫军将们帮个忙。人多力量大,你们要小心查找,尽量不要惊动他人,一有消息便立即回报。记住,一切以将军和太子的安危为要。”
“末将明白,请夫人放心,属下们一定会把太子和将军平安带回来。”
曹副官跟着席枭在边疆出生入死多年,他和聂含璋一样,坚信以主子的能耐,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老身和几位长老也会修书一封传回本家,动员我席氏族人一块帮忙寻找太子和枭儿的下落。”
“对,对,将军遇险,保护他的安危,我席氏子弟责无旁贷。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三侄孙媳你尽管提出,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众位长老附合老族长的说辞纷纷表态,这个时候席家上下必须团结一致。
“好,多谢老族长和众位长老伸以援手,侄孙媳代老夫人和夫君感谢不尽。眼下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立马去办,半刻也拖延不得。不知众位将二房从宗谱上除名的文书准备得怎么样了?”
席枭出事了,可禁卫军令牌还在府中,恐怕一直垂涎它的肃王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或许那边很快就会对将军府下手了。
席枭为人处事一直光明磊落,肃王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发难席家,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从二房入手,把大房乃至整个席家拖下水,以达到其目的。
“除名文书与家产分配协议书昨日便已拟写完成了,只是尚未盖上本家的大印,还有老身和几位长老的签名作实。”
老族长将拟好的文书交到聂含璋手中,她快速看了一遍,正色道:“老族长,事不宜迟,这一两日内必须将二房逐出将军府,断不能再留着他们了。”
席克轩一家磨磨蹭蹭地赖在府里不肯走,恐怕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若大房真的倒了,他们有肃王府罩着便可安然脱身,届时整个将军府必定要落到他们手中。
倘若他们不是席家人,自然就没有了这个继承资格。难怪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要置她和孩子于死地,原来是早早地就下了此等狠心。
“好!老身这便盖章作实,几位长老也赶紧过来签名按指印吧,此文书一式双份,一份咱们留着,另一份交由官府归档,日后也有凭有据。”
众人皆明白聂含璋的担忧,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白白让席克轩捡了便宜。
“席忠、席勇,你们现在立刻去西院将二老爷给我请来,他若是不肯就范,打到他肯来为止。”
聂含璋眉目狠厉,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时候她不会再跟二房客气半个字。
两个暗卫很快就快一身狼狈的席克轩押进大堂。想来他是一路挣扎过来的,此刻衣冠不整,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聂含璋可不管他是否情愿,一脸寒霜地说:“席先生,你们如今已经不是席家的人了,将军府不欢迎你们再继续留在府中,还请你们今日就速速离去。若是东西没拿齐全也不要紧,改日家丁们自会送去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