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馆最豪华的老爷车,载着秦家二小姐,急速地驰离。
车子越来越快地驰向外滩时,秦瑶眼睛盯着掠过眼际的,那块熟悉的招牌:美国旗平洋行。
那不经意的一蔽,眼中瞬间涌出了不舍。
别了,曾经的同事!
别了,那刚入职时的最美时光!
繁华,喧闹,大都市的摩登,渐渐地淡去,就像电影的画面。
掠过的车景,越来越荒凉。
“李叔,这是去哪里?”
“去南京啊,你不是到南京工作吗?”李叔诧异地回答。
一句话点醒了秦瑶,她还以为是在上海工作,连简单的换洗衣物也没有带,还以为早出晚归,谁知是到南京。
什么也没有带,也好,到时差人购便好了,一切都要换新的,连一个手帕也要换。
生活的一切,真真的,重新开始了。
有点措不及防,又有点那么悠然自得,去南京,她远离了上海的谷田司令,远离了潜伏的顾西城,更远离了大小姐的胡搅蛮缠。
更远离了热闹又时不时吵闹的大家庭。
从此,一个人工作与生活,安安静静,自由自在。
这正是她所向往的生活!
可是心里,为什么却有一种失落感。
隐隐地觉得就是不痛快。
脑中浮现哥哥,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地与他道别。
匆匆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又不知哥哥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她似乎什么也不怕,就怕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
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直到下午二点才到了南京。
街头远没有上海人多车多,可是车子开开停停。
“怎么了?”
前方如潮水般地,涌出浩浩荡荡的人流。
那宏亮的口号,由远至近,令人情绪激昂。
“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万众一心,誓灭倭寇!”
南京的民众,不满驱赶日本的不力,走出街头,宣扬抗日救国的思想。
如潮水的人流,从她的车窗前擦身而过。
大多数是些与她一般大的人,有不少太太小姐们,她们挥着小旗子,紧跟浩荡的人群。
秦瑶静静地坐车内,这里是南京,果然不一样,而上海更多的画面如靡靡之音般,给人醉生梦死之感,追求个人奢华生活的人更多些,有钱有势的人整天呆在法租界自己的豪宅里,似乎国家存亡的危机与他们毫不相干。
车子一路慢慢地驰向南京中山路,远远地外交部那庄严肃穆,集中西方建筑风格的办公楼房,碰触了眼帘。
抬眼看了这幢办公楼,整个楼就散发着威严的气息,令人不由地肃然起敬。
这里可是云集了中国最优秀的外交人才。
这里的工作将会与洋行完全不一样的工作。
递过入职信和身份验证后,她才得以进入。
洋行谈的是一分一厘的外交事务,而外交部谈的是国家主权,代表的是国家和民众的利益,不是一趟国际货运能有多少的利润,而是与入侵者坚持着本国的原则,那就是国家领土完整,从事国际交涉,管理国外华侨及居留在中国外侨的一切事务,还管理着驻外使馆。
拾级而上,一脸的虔诚。
推门而入,一片安静!
“你是秦小姐吗?”背后冰冷的声音,她徒觉一颤。
“我是。”刚走进这神秘单位,她还是小心谨慎。
她慢慢回转过身子,那一刻,真的后面有人拿刀刺向她,因为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惊骇地怕。
一位戴着圆开眼镜的男子,着一套上等的西装,浓眉大耳的,标准健硕的身材,很威严的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冷峻,底里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有一份入职保密协议书,你得签一下,你交男朋友,不得是外国人,特别是日本人,更不能同亲日分子交往,政治原则你要有,这里是机关,不是洋行,秦小姐,麻烦你时时提高警惕。”
声音洪亮,身板挺直,微昂的头,有点藐视她。
秦瑶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严格的限制的。
“秦小姐,我们都为你备了单身宿舍和三餐,外出公务时,要与一些道貌岸然的亲日分子和图谋不轨的日本人,必须划清界线。独自一个人时,你要深居间出,不要引人注目。”
他的口气像极了将军在训话时的。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东北问题研究室的赵守恒,你叫我赵主任就行了,负有秘密监督员工的思想倾向问题的责职,曾经就要一批大好前途的外交官为日本提供机密,被我一网打尽,送进了大牢,一辈子的前程就毁在与日本人交往中。”
声音冷漠,硬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从未有过的沉重,与压抑,如乌云一般,压在头顶,令人窒息不堪!
明明要她参加中外和平促进会的翻译工作,又要求她不与日本人和亲日分子接触。
“赵主任,您好。我是刚来的,请多关照。”秦瑶特别谦和地,面露着笑容,伸出右手,与他握了握。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着,一言不发,表情冷漠,如石板一般,不显露自己些许的表情。
“这里不是洋行,不以笑来取悦于人,少点笑,多点深沉,没有人会说你傻。”
我的天哪!秦瑶真的有悲摧的感觉,这环境怎么这么令人窒息,她知道要严谨,可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紧张的气氛。
“你到了外交部后,你会遇到很多国家暗探人员的引诱,成为他们国家的情报提供者,所以你得小心,能与他们说二句话,绝不要说三句话,明哲保身,方能有大好的前程。”
秦瑶就像做错事的小女孩,正受到爸爸教训时的,乖乖地,不停地点着头。
签下字,拿了单身房的钥匙和就餐卡,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部门,一时也觉得自己糊涂,连这个也没有问一下。
“你到政秘司报道。”
她站着走道上,茫然不知所措时,赵主任轻轻说了一句。
慢慢地上楼,擦身而过的老同事时,他们果然大多目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没有人在意一个新人的到来,大家似乎都极避免与陌生人打交道。
部门很多,目光掠过亚州司,政策司,国际司,军控司,边界司,新闻司,礼宾司……
秦瑶这才知道什么叫孤陋寡闻,曾经以为外交部只是懂几国外语就行了,现在才知道,这里集全国高端人才,这里有着洋行根本没有的达官贵人,这里有着政治理论和军事理论等各行各业的专家,这里更有着中国根深蒂固的中国情结。
这里的气息,弥漫着任何人都不侵犯的庄严。
可是谷田一郎的话令她心悸,“你去了外交部,我的人会与你联系的。”
一旦联系上,她无非就进入谷田一郎情报特工系统中,一想,全身手脚冰凉。
她来了,她有一个原则,不轻易举易同陌生人说话,交流,你想联系我,我就不给机会。
除了这样,她又能怎么样!
走进政秘司,一一拜见了司长,还有二位次长。
司长高调傲气,只是拿着档案看了她一眼,话都懒得同她话,就指向次长室。
次长宁少伟拿着她的档案,轻轻地说,“你想去什么部门?”
秦瑶眼一喜,原来,可以自己做主啊。
“我接接电话,传递文件,资料的简单工作吧。”她想工作越简单,自己的风险就会越少,看不清方向的势力向她要情报时,她可以推得一干而净。
“那是属于绝密的工作范筹,你还不够格!”
有点意外!
“那就听从领导的安排吧。”
宁少伟次长这才露出一些得意的笑容。
那一刻,秦瑶这才疑惑,这里比不得洋行,在洋行,你怎么想,你就怎么说,绝不拐弯摸角,没有哪一个人就揣测你的意思,着摩你的想法。
可是在这里,你得话拐着弯说,不是领导叫你说,就你说,要把你的上司放在最上面,你才不会受到冷言冷语的嘲讽。
“我没有权利安排,你得通过考核。”
一句话,便没有了下文,秦瑶愣生生地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看他一会儿没有了影,一会儿又去小招待室会见来宾了。
秦瑶愣生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这么还这样怵在这里?”高司长无意看到她,很冷漠地问道。
真的是有苦难言?
“我……”
“你到亚州司的日本事务一处的翻译部工作。”
什么?这令她完全想不到,她就是要回避与日本各界人士的接解,可是偏偏又安排在中日翻译部上班。
“我在美国生活了十五年,我只是在日本学了三个月日语,相对而言,我的英语更有优势,我想到美州司去。”
秦瑶这才想起,顾西城曾经警告过她,叫她不要学日语,坚守一门外语就行了,当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是你选择还是听我安排?”高司长一句反问的话,令秦瑶一时语塞。
无言回答,秦瑶低下头宛尔一笑。
这时,宁次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秦小姐,第一次不懂得,不怪你,下次还是这样拨一下棋子,就动一下,就别怪我们了。”边走过来,边笑着说,眯笑的眼里,淡淡的话语,没有一丝责怪。
“我?”再次语塞,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把表格填一下,与你有外交关系的人填一下,包括你的日本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