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就得做好伪装,几人在途中换快马为马车,又玩起了富商一家的戏码。
“主子,湘城门口的人有点多。”驾停了马车,广寒撩起车帘向里头低声说道,马车离城门有一段距离,远远就能看到要入城的人排着长队接受检查,这种情况若是早上刚开城门那会儿还算是正常的,但现在已经过了正午,照理不该有那么多等着进城的人。
秦颂凑到撩起的车帘前也向外望了一眼,人确实有点多,排查的速度也特别慢,不使点路子怕是要排到后半个下午了,“月笙,下去问问。”城门守卫为难人也是常有的事,在这边境更是缺少管束,兴许多丢几块银子就能解决了。
“是,小姐。”月笙训练有素地下车端着仪态快步走到城门守卫跟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身边的侍人,守卫见了她也很是有礼,可周旋了不下一刻,月笙才折返。
“怎么回事?”耗时过长,又见月笙的脸拉得挺长,秦颂就知道小手段是不够了。
“小姐,这湘城的守城真不是省油的灯,拿了银子才说进城必须要有带着城中人印信的推荐。”月笙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几个守卫伸长手拿了钱居然不办事!
这倒是难住了一车的人,周天熠与安王向来是秘密联络,何来推荐说法?至于楚氏,秦颂几乎日日都在打探湘城的消息,奈何湘城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完全没与楚家人取得联络。
沈不闻……还是不要指望他了吧。
“可否用信物代替推荐?”揪着衣袖,秦颂忽然摸到了楚湮留给她的桃木簪,她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辟邪”这套说辞,但表哥要她带在身边的,无论有没有用,带着总不会有错的。她掏出桃木簪交给月笙,示意她再跑一趟,“就说楚氏的亲族前来投奔。”
“湘城守卫如此严格,怪不得极难探查到消息。”周天熠蹙着眉说道,压着时间就是为了早点入城,想不到在这第一道关口就被卡住了。
“能顺利进城的机会该有七分,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你倒是自信,你是楚氏亲族?”对于湘城楚氏,周天熠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工匠起家,也涉商,富庶一方,如今可以算作豫岩的地方大族,若是楚氏亲族又带着楚氏信物,进城应该不难。
“你不知道?”秦颂回身直直地看向周天熠,眼中有些惊讶,他既然与自己的哥哥相熟,又对自己……不不不,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他既然想用秦氏,难道就没做过仔细的调查?“我母亲是楚家嫡女,当年应该也有些名气的。”秦颂解释说,她对家中二老敬爱有加,人前只要说起就是夸耀。
秦颂母亲那一辈的楚氏嫡女只有一个,在四方名躁一时有如昙花一现的骄女楚月如,周天熠不是没有调查过秦氏,但秦淮的妻子、秦氏兄妹母亲的身份,确实没有太关注,本以为是名不见经传的商家女,没想到竟是有这般声名。
这么一想,秦颂有这种性格也不为过。
“有机会真想见见你的父母。”听着秦颂欣喜地描绘她的父亲和母亲,周天熠感慨道。
秦颂没再接话下去,她可是记着流水宫宴上陛下的金口玉言,她家人回京而她首肯,便要为他们赐婚,尽管明白这番说辞是周天磊的权宜拖延计策,她也只是周天熠拿来反抗赐婚的一步棋,可皇帝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意,君无戏言,日后若真有人拿那日的言辞跟周天磊较真,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呢?
想到这,她的目光就移向了周天熠,“殿下……”他不蠢,那样的交锋怎会让自己落了下风?
然秦颂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月笙就回来了,可以直接入城了。
“楚氏产的簪子这么好用?”周天熠拿过回到秦颂手里的桃木簪观察了一阵,这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木簪了,雕刻虽走心,可花纹极少,乍看之下就是个粗制滥造的东西,而簪尾最醒目的就是那微缩的楚氏家徽了,诸华古体的“楚”字被七星环绕,似有璀璨生辉之感。
好用的未必是作为信物的簪子,该是楚氏在湘城的名与势。
“歪打正着罢了,也亏得我没把它丢在京周。”收回簪子,秦颂干脆就把发间的银簪换成了这支桃木簪,要是真在城里见到二表哥,她不戴着估摸着会被罗嗦一顿。
入城时,秦颂还是示意月笙塞了些许银两给盘查的侍卫,直到听到侍卫说“楚家人就是懂规矩”,她才颔首让月笙坐上车,用了楚氏之名,自然也得还他点利。
湘城是豫岩的中枢,同时也是豫岩最大的城池,顺利进城后,管束就少了,湘城的秦宅早年被秦风另做他用,所以这回他们几人只能找客栈落脚了。
“表妹表妹——”秦颂一行刚进了个位置便利的客栈,得了消息的楚湮就风风火火找了过来,不比周天熠常年锻炼的匀称身材和沈不闻的清瘦,楚湮不高,并且微微有些发福,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圆滚滚的。
“二、表、哥!”秦颂一字一顿咬着牙,直戳得楚湮肉痛,她挑着眉,尽管比楚湮矮了一截,却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仰头打量着他,目光由头顶扫到脚跟,又回到楚湮脸上,“你不是好好的吗?”
自家大哥那信上所写的“楚湮有难”四字那般严肃,透过纸都能觉得他生命垂危,但现在真见着本人了,没伤着也没累着,还能跑能跳行动自如,这是有难?秦颂忽然为自己这几日的忧心感到万分不值。
“我、我能有什么事?”楚湮一脸莫名地反问,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向秦风求助的起因是父亲要为他订亲,他今年二十,数术渐入佳境,有女子在侧只会扰自己的心神,他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八壹中文網
不过回家几日后,也不知怎么的,对方就婉言把这婚事给推了,他自是落得一身轻松,实质上危机已经解除了,就是没想到秦风自己不来拉他一把,竟把妹妹给推到了豫岩来,现在的豫岩……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啊。
“是吗?”秦颂笑吟吟的,却直把楚湮盯得心里发毛,她方才发问时他有一瞬间的躲闪,心里准是藏着事情的。
“哎哟,表妹,你这样看着我,没事也变有事了!”楚湮哭笑不得,论谋算他比不得秦颂,瞒下去也只会惹得表妹生气,左右看了看,才拉着秦颂走远些把事情掩七分露三分交代了。
秦颂无奈,订了亲又被退婚算不上小事,哥哥所谓的“有难”也是坐实了,可与她心里担心的性命攸关却是南辕北辙,而大哥既然知道楚湮无碍仍让她放下京周产业来此……她的目光向周天熠的方向斜了斜,心里憋着一口气,若要她协助昭王直说便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呢……
表妹的小动作楚湮自然是注意到了,他顺着秦颂余光的方向瞥去,故作惊愕地问道:“表妹,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嗯。”秦颂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与楚湮单独说得有些久了,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边,又领着楚湮走到周天熠等人近前,简单做起了介绍。
“各位既然还未寻到住处,不如都住到我家吧?”听罢,楚湮拿出了湘城地主的气度建议道,其实也藏着一点私心,自家爷爷最近才闭关结束,定是很想见见秦颂这外孙女的。
“这……”秦颂下意识朝身边的周天熠看去,假使只她一人带着个丫鬟至湘城,那住楚宅是理所当然,但现在还带着周天熠和沈不闻,一起行路多日已让他们不知不觉以周天熠的意见为核心,同时,沈不闻也时长一语惊人达到补充的作用。
秦颂的视线投来,周天熠轻“嗯”了一声颔首,进而向楚湮做礼感谢,“如此,便打扰楚公子了。”
周天熠的行为使楚湮有片刻的分神,惊醒后,他微微笑道:“不碍事,表妹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应当的。”他一路从楚宅赶来,最先看到的其实是周天熠而不是秦颂,昭王的情况,秦风近日与他的书信里早有提及,秦氏欲认主,认的还是王氏也承认的人,他很好奇,而现在既然见面了,只要有间隙他就在悄悄观察他。
只顾着与秦颂说话而对其他人无礼地不管不顾,正是想看看昭王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而结果……周天熠的耐心和平和给了他好感,也难怪向来与他人划开界线的表妹会对他有所仰赖。
“殿下,请恕罪。”在抬步离开客栈前,楚湮寻到了机会悄悄同周天熠搭了话。
周天熠没有放慢脚步,轻笑着反问道:“你有何罪?”面前人于他有意的忽略,他稍有察觉,从楚湮的谈吐举止看,他不是无规无矩之人,而大户教养出来的子嗣,礼仪都是深入骨髓的,初次见面至少也会行注目礼,可是他没有,他的所说所做,更像是在考验和试探他。
“我……”楚湮语塞,“恕罪”就是句打招呼的开场词,昭王怎么就抓着刨根问底了呢?然而他也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都被看穿了,深看了周天熠一眼,笑在心里,自圆其说是他在行的,“请恕草民怠慢之罪。”
周天熠这才把目光分了点给旁边人,只笑却不说话。
“表哥,你莫不是要让我带路?”走了一阵,秦颂发现两边都无人,自己倒成了走在最前头的,而回头就看到周天熠和楚湮两人眉来眼去的越落越后,她不得已只好发声提醒。
“我带我带,地主之谊。”楚湮连忙往最前面赶,不管偶然还是有意,总之表妹给他解围了,在他那句“殿下”喊出口时,他就已经落了下风,而他也隐隐有些招架不住昭王打哑谜般的旁敲侧击。
周天熠看他的眼神才是真带着审视的意味,一眼看到底,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楚湮无法确定周天熠究竟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楚氏是诸华十二世家之一,这一点目前只有娶了楚家女的秦家主脉知道。
虽不若其他世家那般有大势力,但人丁向来单薄的楚家原先能在大族之中有一席立足之地,自然有自己的作用,在自家立场尚未明确之前,哪怕出于自保也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这世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