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沁玲这么一折腾,周天熠回到住处小作打理就直接到了下午,用过午膳后,他还是准备在屋里整合最近一段时间京周传来的消息。
昨夜只是把所有信函都回复了,他都没来得及深想其中的联系,袭来的困意就在催促他休息了。大半个月不在京周,京周城里可谓热闹非凡,以为他“出游”而不再过问朝中事的墙头草们倒来倒去,看着还挺有趣的。
豫岩的疫病对于京周来说,只是从全国各地而来的繁重事务其中的一件,只要不触及京周大族近前的利益,就掀不起大浪,甚至几乎没有影响。
不过看着王璀之和几个肱骨之臣的来信,他的皇帝二哥应该是还没察觉到他已至豫岩,而被委任处理疫病之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出发七八天,按正常的脚程来算,还有五六天就能入豫岩境了,再等他们赶到前线四城……大概六哥已经把疫病之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周天熠叹气,除了自己外,这功劳谁拿他不是特别在意。
他的这两个侄子年纪没比他小多少,可惜父皇从前最重视的并不是二哥,所以对于周学礼、周学易这两个孙儿的培养也没有太关注,而造成的后果便是现在这两位皇子尽管饱读诗书却不知民间疾苦。
疫病救治自古就是抢时间等于抢命的差事,他们这样从官道大张旗鼓地慢慢走,等到了疫区,不是情况恶化无法收场,就是已经不需要花气力救治了。
“啧,让他们这么跑一趟看看民间也好,长长见识。”周天熠一笑,摇摇头,即使年岁差得不大,他们之于他依旧只是孩子。
“主子。”
两声匀称的敲门声,周天熠就知是广寒回来了,“进来吧,事情都办好了吗?”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眼问道。
“信件已经全部寄出,潍城那边也传来消息了。”回答完主人的问题,广寒便又呈上了两封信,准确的说,是字条,潍城戒备森严,进出不易,混进去的人要把消息传出来也必须隐蔽行事,不仅行文要简洁明了,传信形式和方式也得神不知鬼不觉。
周天熠一愣,拿过字条就认真看了起来。第一张字条仔细描述了毒症的症状,而第二张字条则说明,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此症有传染性,但潍城染病之人不少,城中各项职能几乎瘫痪,民不聊生。
他看到毒症没有传染性时稍稍放下了心,但见潍城“民不聊生”的字样则又让他揪心不已,疫病也好,毒症也好,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究竟该先顾及哪一边呢?
反反复复地读着两张字条,周天熠做不出决定,但是既然有毒症的症状,作为大夫的沈不闻大概还能看出点别的什么,“广寒,去看看沈大夫回来没,如果在,就请他过来。”
“是。”
楚湮为他们安排的客房相距都不远,广寒很快就带着沈不闻出现在了周天熠面前。
沈不闻清楚,这个节点昭王寻他,不是四城疫病就是五城毒症之事,他略去了寒暄直切主题问道:“殿下,是四城还是五城?”
“自己看吧。”周天熠起身步到沈不闻身边,直接把两张字条递到了他手里,“根据这症状,你能判断是何种病症吗?”
“不完全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了。”沈不闻蹙眉沉吟,他心里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有人在用那张毒药方炼药制毒残害百姓,但目前还未亲自看到一例病人,所以嘴上说得松了几分,“殿下,我的朋友已有几人直接前往五城,他们同样了解解毒之法,相信很快也有消息了。”
“你的朋友?他们进得了城吗?”见识了湘城的排查后,周天熠对陌生人能进中部的其他城池持怀疑态度。
“放心吧,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办法。”
“是吗?”周天熠轻笑,江湖上千奇百怪的方法确实多,不管他信不信,总之他们肯定能进城就是了。
“还有……”沈不闻的话没说尽,也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怎么?”
“如果可以,我想再与素钰姑娘见面详谈一次,不知殿下能否……”帮忙约一下?沈不闻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面前这人同他一样,之前也是第一次见到沈素钰,一个男子单独约请一个女子,这似乎有些不妥。但毫无疑问,昭王殿下去请人,相比自己,没人会怀疑殿下有不轨之心。
“你上次……把毒药方写给她了吧?”周天熠反应了一下,问道。
“上次少写了两味药引,这回想让她看看完整的药方,定能与我有不同的见解。”沈不闻肯定地说道,如果没有猜错,他与沈素钰该是师出同源,只是沈素钰一家往药学方面发展,而他家则更多地钻研医学。
毒症之事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他这毒药方提炼出来的药物必然是剧毒,是能在短时间内要了人命的,对方必然是对药方进行了改动,才让药性缓了下来,到底……改了什么,在没活体尝试的情况下,他看不出来。
见的确是正事,周天熠应下声来,“好,我会与六哥说起的。不过,只谈医药,你可别动其他心思。”
“怎么会呢!”沈不闻夸张地大叹气,沈素钰是何等身家他已明了,充其量也只是当作妹妹罢了,可他又不能与周天熠明说,在家中族老未表态前,这是他唯一必须隐瞒的事情。
脑子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他可是嬉笑打趣依旧,“素钰姑娘药性了得,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见昭王看着他的眼神变了,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当、当然,秦小姐也不是。”
说完就舒了口气,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什么我也不是啊?”门口立马响起秦颂的声音,“沈大夫,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啊?”她本只是凑在门口出个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可看沈不闻一脸惊惧的表情,她就改变主意了,大大方方进了屋。
周天熠一直没对她有礼节的要求,现在出门在外,她更是从心所欲。
“秦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何时说过你的坏话了?”
“噢,那就是说过别人的坏话了?”
沈不闻语塞,吵嘴这事儿说来也神奇,殿下不是他的对手,他却吵不过秦小姐,而秦小姐又斗不过殿下,三人就这样成了个奇怪的死循环。他求助般望向周天熠,自己则悄悄往门口的方向挪步。
“行了,这儿谁敢讲你坏话啊,沈大夫刚才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的忠心呢,怎么样,这样的大夫你家铺子收吗?”周天熠圆了话后,就对着沈不闻挑了挑眉,似是在说“欠了我一次等着还吧”。
他早就看出来秦颂对沈不闻的医术有兴趣,而今后沈不闻若在要京周生存,首先得有个身份,秦家药铺里的坐堂大夫,正合适。
“收、当然收,提供京周宅院,衣食无忧,还有美人掌柜相伴。”秦颂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摆出了自家优厚的待遇,可向沈不闻站的位置望去后,他人都没影了,“咦?”转而才发现中有不对,目光对准了为沈不闻掩护的人,“周天熠!”
“轻点轻点,别被人听到了!”
秦颂忙捂着嘴,她一时激动忘了他们还在楚宅了。
“真跟你没关系,我们在说毒症之事。”周天熠又把沈不闻还给他的字条传给了秦颂,也把刚才两人商谈的结果复述了给她,并说道:“这两事若都能得到安置,我便会把精力都放在对付冯氏上。”哪怕冯氏与毒症和封城之事无关,就这家在豫岩的势力,他都不得不防。
秦颂不明白周天熠为何对她说起这个,不过,作为与他一同听了洛先生口述的冯氏情报的人,她的看法与他相近,“豫岩不仅是四方要地,也是五更和九绕的要地,他国大族到自家前院安营扎寨,总是不行的。”
“豫岩是三国要地?”极少听秦颂谈起对这方面的见解,周天熠颇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
秦颂愣,进而是疑惑,“殿下,秦颂说得不对吗?”
“说说理由。”周天熠踱着步围着秦颂转了一圈,顺便给广寒递了个眼神,示意他退出去,而最终,他舒坦地侧躺在了卧榻上,撑着脑袋等着她的具体说明。
“秦颂鄙陋之见,殿下听了可不许笑。”这客房听二表哥说是精心布置的,可秦颂一看桌椅放的位置就觉得不合理,椅子和圆桌都离卧榻太远了,她若坐椅子上或是圆桌边,再对着卧榻说话,就显得对他人有些不尊重了。
“坐过来说吧。”周天熠拍了拍卧榻上空着的地方说道。
秦颂早盯着那儿了,自己脸皮薄坐过去不好意思,就等着周天熠发话。
她笑着挪了过去,轻巧又端正地坐在他身侧,开口解释起来:“秦颂以为,豫岩作为要地的原因有三。其一,四方与五更、九绕的边境分界线恰好是横贯豫岩的山脉,易守难攻,是保护豫岩乃至四方的天然屏障。其二,豫岩横跨三国,掌握豫岩便是掌握三国战局的主动权,反之,则会非常被动。其三……”
“其三,轩辕氏宗庙在豫岩境内,那是三国百姓对统治者的信仰。”第三点秦颂拖得时间有点长,周天熠直接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他换了个仰卧的姿势,望着卧榻后敞开的窗子,又想起了昨天半夜自己思考的问题,心中不禁对“轩辕氏”,对据说极尽忠于“轩辕氏”的十二世家产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