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闻的医术,秦颂是信得过的,虽说一点魅香闹不出人命,可周天熠昏迷不醒,秦颂还是有些担心。
“沈大夫,殿下既然没事,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周天熠的“强”一直让她安心和放心,也正是如此,她此刻的心绪不宁才溢于言表。
“大概……真不好说。”沈不闻愣了愣,殿下的身体肯定是没有大碍的,但见着安然躺在秦颂床榻上的周天熠面色泛红,他许久未起的玩心又来了劲,沉下脸先把魅香的作用重申了一下,“秦小姐,这魅香本是男女情事时调节气氛用的,可但凡是药,用起来都得注意剂量,过量可就是魅毒了。”
沈不闻说得也不假,她从前在黛夜楼玩耍时,曾在红绸那里翻出来过一盒魅香,当即就被红绸夺了回去厉声教育起来,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愣是一段时间没敢再出现在红绸的厢间里,魅香过量确实会中毒。
可沈不闻一刻前才说一点魅香不碍事,现在怎么又变严重了呢?秦颂越想越不放心,偏头而问:“殿下不是只中了点魅香吗?怎么成魅毒了?”
“这个……”沈不闻表情为难,他小心地瞥了眼周天熠,确认他毫无苏醒征兆后,才向里外间的隔断处走了几步,向秦颂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隐秘之事,需远离病人借一步说话。
“沈大夫?”沈不闻表现得如此小心谨慎,秦颂更是信周天熠的症状不容乐观,她迈近几步,蹙着眉一脸严肃认真好似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说吧。”
“秦小姐有所不知,魅香吸入过量,若欲求无法得到满足,则会欲火烧身而亡,若是纵欲过度,也会衰竭而亡。”沈不闻以医者式的坦诚对凑过来的秦颂说道,见对方神情中多有愣怔和惊愕,他又以一种乐观的口气再说,“好在殿下防备及时,确实只吸了一点儿进去,只是……”
“只是什么?”秦颂的眉蹙得更紧了,沈大夫平日说话一串一串地很麻溜,今日事关周天熠的身体,却说得神神秘秘一副无法启齿的样子,还要她一再询问,这不是吊着她的心么?面前的沈不闻仍在犹豫,秦颂一急脸上的表情一橫,“沈大夫,殿下一行带的人不多却皆是全心信任之人,如今非常时刻,有什么事情不能与秦颂言说?”
秦颂的担当令抱着玩笑心态的沈不闻心虚也震惊,他已经没有玩闹下去的心思了,可话说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况且他也确实关心着殿下与秦小姐的关系……
这一路接触,他只能说,昭王殿下是他没有见识过的昭王殿下,秦颂小姐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秦颂小姐,他们两人,他打从心底都觉得非常喜欢。
无奈,他只好敛了敛神情寻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殿下自小从军,至今尚未经事,如今正是年轻气盛时,而现在又吸入催情的魅香,若无有效的发泄途径,许就积淀成毒了。”沈不闻观察着秦颂稍有变化的表情,低声讪讪补充道:“大、大概一两次就没事了吧。”
沈不闻说得有理有据,秦颂没有理由不信,她侧头朝他笑了一下,又明了地点了点头,“沈大夫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殿下万金之躯,哪怕是要你我性命,也绝不能有恙。”秦颂说话的姿态冷静又凛然,即使未施粉黛未着盛装,也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而出,令人望而止步。
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沈不闻吞了吞口水,自己好像……闯祸了?
即便初识起就觉得秦颂识人有慧与寻常女子不同,可他现在才知道,他还是看低她了,她并不是依凭昭王而活,殿下不在时,她独当一面的魄力才会显露出来,并且下判断迅速果断又不留情面,简直残酷。
“秦、秦小姐?”他小心翼翼地出声,殿下明天醒过来要是知道因他这张管不住的嘴而导致事态向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他一定会被殿下的剑刺成窟窿的,如此想着,他酝酿着措辞准备把殿下的状况重新解释一下。
“若无其他需注意的地方,沈大夫便回房休息吧,只是今夜恐不能睡得太安生,万一殿下这边出了变故,随时都可能需要你过来。”
秦颂的安排非常合理,只是……这是在沈不闻的话完全为真的前提下,而这回,沈不闻是真着急了,秦小姐有为殿下做到那种地步的觉悟,她对自己比对他人更狠更苛刻。
他没有听秦颂的话马上回去休息,而是把她拉到了外间,深吸口气一咬牙,“秦小姐,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他哈哈干笑了几声,马上噤声规矩地站直了,因为秦颂的表情不善,“以、以殿下的体质,那点剂量的魅香,安安稳稳睡一觉第二天就会没事的,还、还有……”
“沈大夫,你可以回房休息了,今夜辛苦一些,别睡太沉。”秦颂打断沈不闻的话,冷冷瞥过来,又把刚才的话缩得精炼了些重复了一遍。
真有气,朝着他发泄出来也就罢了,秦颂这种不气不恼不惊不讶的冷处理,才更让他心慌得厉害,他歪着嘴向身后大门的方向退了几步,以最快的语速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秦小姐用手巾沾着冷水多让殿下嗅嗅以驱散身上的香气,再为殿下净脸即可,能、能沐浴更衣自是最好!”
“沈大夫,你真的可以回房休息了!”秦颂又不厌其烦地重复道,说者平静,听者却是心中虚得汹涌澎湃。
沈不闻已经退到门前的大幅屏风边,“我走啦,有事儿直接来喊我,一定随叫随到!”说完就一个转身往外疾走,险些与端着凉水来的月笙撞到了一起,他身形一斜,巧妙绕过了月笙径直往自己的屋子去。
“小姐,沈大夫这是怎么了?”进了屋的月笙也没忘回头看一眼沈不闻匆匆溜走的方向,而再转向自家小姐时,小姐竟拿手背贴着双颊给脸降温,不明所以的月笙将凉水置放在圆桌上,首先关心起了秦颂的状况,“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能、能出什么事情啊!”秦颂一恼随口驳道,随后发觉自己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揉了揉太阳穴缓声对月笙吩咐道:“没事,沈大夫喜欢开玩笑,你再去打两盆热水过来。”
见自家小姐恢复过来了,月笙虽有疑惑,还是乖乖领命去水房烧水,这个时辰楚宅的下人们也都要歇下了,不,哪怕没歇下,这事也得她亲自监督着做,这关系到昭王殿下的安危,那就是关系到小姐的安危。
要烧两大盆沸水,月笙又得离开好一会儿,秦颂关门上栓后,就端着水向里间而去。
周天熠身上魅香的味道似乎淡去了不少,秦颂侧坐在床沿上,沾湿手巾,不间断地为躺着毫无知觉的人拭脸,魅香所有的症状似乎都反应在了周天熠脸上,他双颊和额头通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秦颂叹息,在周天熠脸上的潮红未褪去之前,她只能一遍又一遍为他拭脸降温。
“嗯……”躺着的人似是有了知觉,秦颂惊喜,可下一刻,他又没了反应,然而秦颂看到周天熠的双唇极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去外间倒了杯凉水过来,好在他虽昏迷着,吞咽还是有知觉的,一杯水下去,脸色好了不少。
今夜过得惊心动魄,她也没有缓过神,只是理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临危不能乱,可没人知道她心里翻了多少大浪。
想想有些可笑,他都没允过她能触及的范围,她就替他做起了决定,这样越俎代庖,是以下犯上吧?而沈不闻那通能以假乱真的玩笑话,几乎快把她掀翻了,幸得她这张脸平日清冷惯了,既笑得少也崩得少,才没有在沈大夫面前露了陷。
但不管沈不闻说的是真还是假,救人的方法是要上天还是入地,周天熠是一定要救的,先不说她想与不想,为了已与他绑在一起的秦氏,她也一定要救他,更何况,她也不想看着他以这种说不出口的三流方式死去啊。
大丈夫,要死就死在战场上,为国事而死。
秦颂的心里正七七八八越想越远,月笙的敲门声就把她震醒了,确认周天熠一切安好后,她放下手巾起身去开门。
“小姐,我怕水不够用,就用了水桶。”月笙轻声告诉秦颂,随即就提着两个水桶进了屋子。
月笙的机灵秦颂一向是知道的,在命令的基础上她会加诸自己的判断,并且每次都选择了更加恰当的方式完成她所想,秦颂欣然一笑,“你也辛苦了,今夜不用侍候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起,可就没法松懈了。”
周天熠在楚宅被楚沁玲下了魅香,她的表妹定是动用了楚宅里的机关构造,不管哪件事传出去都对楚氏不利,她的舅舅忠厚却也是个秉持原则的人,楚家该是要经历一场不小的风波了。
“是,小姐。”月笙回答得干脆,即刻就退了出去。
看这态势,自家小姐是要亲自照顾昭王殿下,小姐能为一人至此定是动了心,而若是昭王殿下,小姐定能有个幸福的将来,既是如此,她又怎么能站在屋里当个妨碍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