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天灾,皇兄有意暂时隐瞒,于是就悄悄下了封城令。五更、九绕对四方有所图不是秘密,而冯氏受命于五更皇族,暗中在豫岩培植势力,再与九绕联手,以皇兄的封城令为掩护,对豫岩下手,伤我四方之民,又大肆敛财。”
这些与起初所想相差无几,只是没想到邻国的介入竟有那么深,周天熠心中的危机感蹭蹭而起,他一直知道五更和九绕对四方的野心,可知道和近在咫尺的感觉是不同的。
周天慕认真研究着弟弟画的地图,那最重的朱红是五更冯氏的势力,淡一些的是九绕混在豫岩的人手,还有些深深浅浅的青蓝则是四方本国和江湖众人掺和进去的,到底是师出同门,他为周天熠补充道:“豫岩权贵和这帮江湖人竟也为了利益与虎谋皮,这多方一联合,豫岩还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难怪我们前些日子都得不到消息。”
周天慕无意掩去自己的情绪,疫病这东西,早发现,早治疗,早控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害及前线四城所有百姓,而没有疫病做掩盖,那些人也无法堂而皇之就在中部撒毒药。争争夺夺,名名利利,最后还是苦了这一方百姓。
“天熠,接下来你怎么打算?”虽然心里有了底,他还是想听听弟弟的想法,他在民间呆久了,思虑上少不得有疏漏,而弟弟此行低调至极,明面上肯定得他来。
周天熠叹了口气,“救人要紧,其他……”其他急也急不得。
“近来救治毒症,中毒轻的已经痊愈了,有些比较严重但不至于死的,症状也好了许多,我估摸着,我们已经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了。”本该全城噩耗的时候情况却在好转,豫岩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周天慕抬眼,是提醒周天熠,也是提醒在场所有人,“接下来要比之前更注意安全,遇蹊跷事情也多想想,别丢了性命自己还不知道。”
周天熠被自己六哥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把自个儿卖了帮他人数钱的有,但丢了性命自己还不知道的,好像是没有的吧,好歹是自己的命,是生是死还能不知?
“你笑什么?不知不觉被灌点汤汤水水然后一睡不醒,不就死了都不知道吗!”周天慕听得出弟弟在笑什么,理所当然地回道,看到周天熠脸上的表情滞了滞后,才敛起神情接着说下去,“楚氏那边……既然有迹象表明楚氏参与了此事,在没查清楚之前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我与素钰商量过,这沈宅你们若不嫌弃,先在这儿住几天。”
他虽是向弟弟建议,可目光却是落在了秦颂身上。楚宅是她把天熠带进去的,天熠对她钟情,自然听之任之。京周宫宴的消息传来时,他就调查过这位秦家小姐了,至少依他看来,就是弟弟把秦颂硬拉到自己身边的,小时候弟弟就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保护得好好的,现在换成了人,肯定更加珍而视之,那些个谣言,弟弟既然任他们传出来,该是另有他用。
俗话也说,百闻不如一见,上次见面匆匆不过问候了几句,尽管对秦颂印象不错,可对楚氏的深入调查又让他对这姑娘起疑,他这一席话是对她的试探,那么现在,她会因为自己这番话而动一下眉毛心虚亦或者表达不满吗?
令周天慕意外的是,秦颂的反应已经明显到众人可见的眼前一亮,立刻就答应下了。而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自己的弟弟不吭声地在发笑,周天慕不解,他们是兄弟,但彼此之间不会越线,他在台面上怀疑他的人,弟弟应该生气才是。
见周天熠笑了,秦颂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颇为无奈和无辜,安王殿下不知道昨夜出了楚沁玲这档子事,大概是在担心自己对周天熠的地位别有所图吧,天家就是天家,看着和善温润,其实心里都藏着针呢。
也难怪,安王才见过她一面,前段时间的京周传言又如此汹涌,换做是她,也会多试探几次,而像周天熠那样一见着自己就给了完全信任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安王殿下,我们一早还在讨论挪个地方住呢,没想到这到了下午就有宅子了。那我们回去整理整理,可真搬来了,素钰姑娘不要烦我们几个扰了清静呀。”
周天慕一愣,随即笑道:“敢情我给你们送了个大人情,我自己却不知道?”
“明天吧,今天才出了点意外,马上走会惹楚家人怀疑的。”周天熠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对身边的秦颂说道。
“嗯,也是。”秦颂点头,昭王到来让楚家心乱,接下来是楚氏家事,他们在楚宅呆得久只会妨碍他们正常的决断,楚氏得多注意,但在楚宅里难免当局者迷,会影响她和周天熠的判断。
周天慕面上没有显,心里是惊讶的,弟弟与秦颂的交流方式熟稔到知根知底,他们不像才认识,而像与他们兄弟那般从小就在一起,各自心里的想法不用表露太多就能懂。这些事本应该都由弟弟来决定,可秦颂代替之,他还是一脸自然任之的神情,不反对不阻止更不恼怒,这么想着,周天慕看着秦颂的眼神就多了一道复杂。
不过此刻他更在意他们说的“楚家意外”是何事,听起来不像与他们没有关系,周天熠恰好瞥到哥哥投过来的目光,苦笑着解释了一番,结果惯常地引来周天慕一顿笑。
“天熠啊,从前你就招小姑娘喜欢,偏生你是个脾气好的,不给她们脸色看,她们来搭话,你多多少少都会理睬几句,现在好了吧,自食恶果!”周天慕道出弟弟儿时趣事,他自己在京周和在民间的性格差距比较大。在京周,他是亲王,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叫人不好接近,无论谁凑到跟前都不带一份热络,温温雅雅站着,近在咫尺也天边莫及。而在民间,他更愿意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了解各种各样的事,尽管仍与人保持距离,却让人觉得这是亲和有礼。
周天熠尴尬地瞥了眼身边的秦颂,正欲阻止哥哥继续说下去,周天慕就自动停了下来,摆手转移话题,“说正事说正事。”时机掐得正好,堵住了弟弟的嘴,否则就要变成他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的丑事了。
周天熠与安王私底下的轻轻松松让秦颂觉得心里暖,她在京周旁观着周天磊对周天熠不顾手足之情的冷与忌,平王这个亲哥哥对周天熠又是时而疏时而亲地捉摸不透,她不过是个外人,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博弈筹谋,但此时此刻,秦颂还是由衷地为周天熠有安王殿下这样的哥哥而感到高兴。
“我已经找到法子进中部几城了,药材也可由秘密途径运进去,稳妥起见,我希望沈大夫也能跟我们一起去一趟。”周天慕所指的“沈大夫”自然是沈不闻,沈素钰对沈不闻的称赞溢于言表,他总有种她被抢走了的感觉,可看着两人清明一片又如出一辙的眼睛,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小肚鸡肠过于可笑。
这本就是先前说好的事,可那会儿与这会儿又有点不一样了,沈不闻朝周天熠看去。
而周天熠也注意到了沈不闻的视线,嘴角浅笑浮现,才跟着跑了几天腿就有模有样了,他不着痕迹点了点头,同意。
“好,那就有劳安王殿下和素钰姑娘带我同去了。”沈不闻松了口气说道,愿意带他在身边,也愿意遣他外出,这样的信任与起初是有所不同的,至于毒症,他想亲自看一看也是真,家传医书上的方子,除了沈氏医药两家外,几乎不会有人知道,那制毒之人的身份,令他困惑。
若是医家中人,他必不会放过,若是药家,依着沈素钰的性子,同样也会严惩不贷,若是这以外的其他人……那此中牵扯就大了。毒药方年代久远,效果难测,解药更是千奇百怪要几经推敲才能认定,这些方子流出去一张,诸华就多一分危险,他有追回的责任。
周天慕点了点头,转而还是看向了周天熠,“天熠,豫岩这摊子太大,闹僵了不好收场,二哥虽然做得不够好,但这回且帮他圆过去吧。”
周天熠无奈,“六哥,你当我什么人啊,我低调行事就是为了如此,大事化小,回去之后逮个机会,该补偿的补偿,该惩治的惩治。”
“提醒一句罢了,瞧把你急的,你是我弟弟,他这么对待给了前线将士们诸多支持的四城百姓,你心里生气我知道,但大局为重。”周天慕语重心长道,他眼中的隐忍,希望弟弟能懂,说好之后,他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又嘱咐道:“我们都不在,你们自己都小心点。”顿了顿,又对着秦颂多此一举般叮嘱了一句,“秦小姐也是。”
“六哥,行啦,我们会注意的。”周天熠笑道,真没想到,民间这些年能把他这性格温雅却不怎么活络的六哥变成这种唠叨鬼,不过自己也有好些年没听到这种平辈的关心了,逝去的几位兄长恐怕盼着自己回不去京周的更多一些,如今三哥重担在身没办法对他表现得关切,所以他非常珍惜六哥不做掩饰的关心。
周天慕一挥手,自己首先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散了吧,再聊下去都得留你们用晚膳了,今天菜不够啊,走吧走吧。”
周天熠哪能不清楚哥哥所想,几日没与沈姑娘在一起,哥哥是不想他们打扰了吧,去了中部城里后,就要起波澜了,安宁不得。他知趣地带着秦颂和沈不闻离开,临走不忘留给屋里两人留一个了然又意味深长的眼神,报周天慕刚才在秦颂面前揭他短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