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宅躺了四天的王君若被告之可以稍稍下床走动,结果一大早晃到王君若房门口的秦颂就看到他在月明的搀扶下捂着腹部慢慢往外挪。
“你这样能走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差遣月明出去做?”秦颂一惊,大步上前扶住了王君若的另一边,眼神示意月明与她一同把他往回按。
“哎哟,别别,我可好不容易走到这儿的,我就想去外面吹吹风。”月明能被他几句话说动,但面对秦颂,很多时候他的气势就没了。
“好啊,欺负我们两个不会武是吗?”王君若不想动,秦颂和月明自然没办法把他往卧榻边扶,瞥了眼稳稳扎着步的人,伤员打不得,秦颂气得只能对着他骂。
“没有没有,你来得正好,扶我出去坐坐,沈大夫都说我可以走动走动了!”这几日他与沈不闻接触较多,他对他也没了先前的戒备。受了伤的王君若与平日略有不同,敛在内里的不羁轻佻时不时显露,至少在秦颂看来,褪去了遗世飘然之态的他看上去更可亲一些。
他望着外边的石桌还是要出去,秦颂无奈,收到月明的眼神确认后,她知道他没说假话,叹了口气由着他,“走吧,晚点太阳烈了,你可得赶紧进屋里。”
“知道了。”王君若点头服软,说是让她们扶,他也不会真靠着两个女子,沈不闻的医术和沈素钰制药的功力确实了得,而两人合作为他治疗,他这伤好起来的速度连他自己都诧异,沈氏难道……真是世家沈氏?
离入暑还有一段日子,早晨山间拂来的夏风还带着点清凉,王君若惬意地坐着,丝毫不去在意秦颂盯着他的严肃眼神,“君若……”
“嗯?”
“‘禾氏’的人,只是被调换了吗?”秦颂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容不得王君若含糊。周天熠还不知道“禾氏”是她手里的产业,听不出先前在桐城民宅中,王君若对他们说的话中有异样,“禾氏”安插在民间的直接联系人多是她与王君若培养起来的心腹,哪里是那么容易悄无声息就能换掉的?
王君若瞥向秦颂,苦笑,他以为她忙于协助昭王不会多注意他话里的漏洞,这样豫岩疫病之事了结之后,她回京周就不会再接触这档子凶险的事情了,奈何她也是对“禾氏”知根知底的人……
“禾氏”在豫岩的情报系统出现问题,源自他们培养眼线之初,就有不轨之人被安插了进来,几年来兢兢业业为他们做事得到了基本的信任,而后不露痕迹地从中作梗。
王君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秦颂面色严峻,压着声音问道:“是冯氏做的吗?”
“我也是查到了冯氏之后才有所知觉的,秦颂,‘禾氏’很久以前就被盯上了啊……”这样轻叹一声后,王君若就陷入了沉默,“禾氏”选在了黑市经营,而他也以江湖身份出入这铺子,原本觉得掩藏得极好,原来一切都是他们自以为是。
一个卖情报的店铺,如果自身的情报网不安全,那还谈什么日后的作用呢。
这边院落里秦颂和王君若都闷不吭声,而惯例早上来为王君若诊脉的沈不闻见着屋前的情形就忍不住说话了,嚷嚷叫唤的声音直从门口传来,“昨儿个说你可以走动,你还真就下榻了啊?”他那话的意思明显是不得已的时候不用再唤着月明给他鞍前马后了,王氏公子哪能不理解他的话,这是故意曲解医嘱啊!
见沈不闻来了,秦颂收回思绪不再去想“禾氏”之事,当务之急还是王君若的伤势,“沈大夫,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她急着询问,没有多想沈不闻话中的含义。
放下诊脉的手,沈不闻不紧不慢对着秦颂和同样关心着自己伤情的王君若说道:“再过三五日,行动自如没有问题,至于完全恢复嘛,就看王公子自己了。”
“那便好。”到了室外再看王君若的气色,的确比前几日病恹恹有气无力的模样好上许多,秦颂点了点头,向沈不闻致谢,“有沈大夫和素钰姑娘在,我就放心了。”
“赶巧了,都在。”
又有声音自大院门口传来,秦颂一抬头,就与周天熠的目光相对,她匆忙移开了视线。
周天熠与周天慕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院子里,安王殿下身后还跟着沈素钰,这一圈算下来,真是所有人都齐全了。
“见过两位殿下。”
众人起身行礼,王君若却被周天慕按坐了回去,“王公子伤着,就不要行这等虚礼了。”接着又向其他人解释了他突然出现在沈宅的原因,“毒症救治和保密之事我已安排妥当,现在由我的侍从分别在中部四城看管着,冯氏在豫岩中部掀起的风浪不小,我不放心你们这边,过来看看。”说完之后,他就向身边的弟弟点了点头,今日,他们是带着事情找在座所有人来商量的。
“关于冯氏……”周天熠面色一沉,没有马上说下去,关于冯氏的琐碎太多,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来时路上,周天慕与他多多少少交流了一些近期的事务,六哥那边一切顺利,他松了口气,而他这边……越是深入调查冯氏,他越发觉得冯氏深不可测。
他准备从最初在钱氏药行发现冯氏的蛛丝马迹说起,又见除了王君若外的所有人都站着,表情一松,抬了抬手说道:“都先坐吧,广寒,去弄壶茶来。”石桌边只有四个墩子,月明、月笙连忙进屋搬凳子。
周天熠一五一十把他所掌握的与冯氏有关的一切都告诉了其他人,包括王君若受袭,包括昨天他独自去过亭庄赴约的情形,全程都在周天熠左右跟进冯氏消息的秦颂是平静的,其他人或担忧或惊讶,表情各异。
“殿下,冯氏在豫岩肆意妄为,其目的或许不止是敛财。”王君若率先发言,沉声说道,依着周天熠所言,冯氏在劝诱他统一三国重塑诸华,这与其说是冯氏的愿望,不如说是其野心,“目前冯氏还无其他动向,但疫病毒症之事已经发生,四方的皇帝陛下没有及时下令救治疫病也是事实,若冯氏有意,完全可以放大此事以动摇皇室在豫岩甚至整个民间的威信,进一步,可能也想让两位殿下与皇帝陛下反目。”
在场人多,他没有再称周天磊为茂王,而是换了个不近不远仿佛置身事外者对其的称呼——四方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令大皇子和二皇子前来处理瘟疫之事,如今两位皇子已入豫岩,在这节骨眼上,冯氏完全可以举刀在四方边境杀了他们,再嫁祸五更和九绕,重新挑起三国争端。”
王君若永远都是往最严重最不可收拾的方向做猜测,听得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整个小院静悄悄的。他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只抬手轻轻抚了抚,不让在座的任何人发现自己的不适。
周天熠摸着下巴细细考虑王君若说的每一句话,再结合昨日冯氏神秘人狂热的步步劝诱,以及他在竹帘后气定神闲笃定的模样,他越发觉得王君若所言的可能性极大,“如此大的谋划,支撑冯氏的恐怕是五更啊……”除了举国之力,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人能给一个世家这样的胆子图谋整个诸华。
“五更自齐王掌权后,国内的形势就有些许改变,现在断言,为时过早。”从沉思中回过神的周天慕并不完全同意弟弟的看法,他多在民间走动,底层的风向,他要比一直在军中的弟弟更清楚些,“不过现在虽然停战了,邻国无论五更还是九绕都还是在蓄力备战,多防着点也是应该的。”
“嗯,不过眼下,还是得先顾着当前。”周天熠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遍在场所有人之后,当仁不让地做决策和部署。
“六哥、沈大夫、沈姑娘,疫病和毒症之事仍要劳烦你们多担待。”
“广寒,你去探探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豫岩的安排,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报告,如果冯氏对他们预设了埋伏,一切以保他们性命为最先。”
“你……”周天熠最后看向了王君若,他微微弓着身子明显是伤口还有不适,那不让伤口愈合的药显然伤到了他的身体,周天熠蹙了蹙眉,身份自由的王君若是极好的助力,无论是官面上,还是江湖面上,但他虽希望得到他的协助却不想让他因这伤而落了病根,习武之人,唯独身体必须要珍而重之,“你先呆着好好养伤,之后有你忙的。”
王君若极其自然的搁在大腿上触着腹部的手一颤,看来自己于伤口细微的小动作被这位殿下看穿了,他轻弯着嘴角点了一下头表示不反对,接着神态一变,一针见血地承诺了周天熠所想,“殿下放心,江湖事便由我这个江湖人为殿下料理善后,豫岩涉事之人,一个不留。”
周天熠面露惊愕,随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可没要求这么多,也没想到王君若在江湖能够呼风唤雨到这种程度,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趁此对江湖有个约束,于四方的将来总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