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江楼停留了一顿午饭的时间,几人又匆匆上路。出了邺城就是青州界,青州已经属于天子脚下,周天磊的眼线较多,躲避不易就只能比速度了,他们要在眼线把他们确切的回京时间送到周天磊手里前先抵达京周。
“果然越近京周,传言就越多……”入满城,离京周就只有二三日的路程了,城中依然只能下马而行,秦颂听着路边铺子里的纷纷议论,只能叹气。
无凭无据,听风就是雨,为什么人就那么喜欢嚼舌根呢?
“你很在意母妃啊?”周天熠看得出,秦颂是因为听了太多母妃的负面传闻,心里才不痛快的,他轻轻一笑,她与他有相同的感受,他忽然觉得沉积在自己心头的郁气也消散了些,没等秦颂回答,周天熠就接着说,“从我知事起,母妃就一直被父皇宠着爱着,身边又有三哥、六哥和我,从不见她有受委屈的时候。”
不仅如此,他的母妃从来不屑后宫的小争小斗,能避则避,但她又并非没有争斗的手段,记忆里,母妃每次亲自出手,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弟三个,后来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母妃的锋利似乎也被磨平了。
“你还记得母妃宫里的铃兰姑姑吗?听我三哥说,铃兰姑姑年轻时,还不是姑姑那会儿,母妃就在宫外为她寻好了亲事,她只要到了能出宫的年纪就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可是父皇太偏爱母妃了,连带着母妃宫里的人也遭人暗手,铃兰姑姑是遍体鳞伤在晚间爬回寒遥殿的,三哥说,他从没有见过母妃那么生气。”
“后来呢?”秦颂歪着头问道,她好奇祁妃的应对,以她的个性,若是身边的月笙被折腾成那个样子,她至少十倍还回去。
“不知道,反正铃兰姑姑在那件事之后就一直伺候在母妃身边,也没出宫了。”周天熠实话实话,母妃是不会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提起旧事的,他们知道的这些除了自己看到的,就是偶然听宫人说起的。
秦颂偏头看了看周天熠,没再问下去,“祁妃娘娘真好。”她的赞叹并非来自先前对祁妃的好感,祁妃没有让周天熠兄弟沾染后宅阴私,这已然说明她的贤明之处。
撇开这些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知道的细节,祁妃在民间的声名也不错,战乱时期给寒地百姓的冬衣冬粮,都有祁妃娘娘的名义在内。先帝六十寿辰时,其他人皆是进献奇珍异宝,唯独祁妃娘娘,把原先以自己的名义捐赠而建的书院送给了先帝,现在那座书院还好好地在维陇开着呢。
在秦颂看来,把妖妃名号扣在娘娘头上,是名副其实的莫名其妙。
“没被母妃吓到,还一个劲夸她好的女子,大概也只有你了。”周天熠一直不太理解秦颂对自己母亲的好感到底来自什么地方,父皇还在时的宫宴上,那些个世家女子见了威严端庄又冷中带傲的母妃,多是躲得远远的,免得冲撞了皇帝宠妃而受罚。
不过原因也好过程也罢,这些统统都不重要,母妃早晚也会是秦颂的母妃,婆媳相处融洽,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所以我们早些回去就能见到母妃了吧,依我看,这庄王之子都未必真有其人。”
秦颂不经意的口误,她自己没多在意,周天熠却是听了进去,他将将略过,应声而言,“嗯,按现在的脚程,明早能到饶城,后日便能入京。”庄王之子完全由太后杜撰出来,他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京周城就在眼前,再多猜想也不如亲眼一见。
——
京周依然在淡淡的金辉中迎接朝阳,周天熠仰头望着天边的万丈光芒,心中竟是平静得不起波澜,他远远就看到了在城门外等候他们一行的王璀之、秦风和王君庭,驱马上前。
“得了你的传书,我们可是等候多时了。”王璀之不会与周天熠见外,上前就拍了拍面前人的臂膀,点头示意,面上三月春风的温润不变。
其实,在真切地看到周天熠之前,他心里都是担心的,从过去到现在,京周几经风雨,从来没有一件事是直指祁妃的,因而这次事件就显得更加猝不及防了。不过,周天熠虽露着焦急,却没有因此显得焦躁,他还是冷静的,如此,他就放心了。
王璀之的注意力移向晚周天熠几步的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最后才看向“殿后”的周天慕,“天慕,你也回来了。”他们同样是幼时玩伴,只是后来周天慕选择游走民间,见面的机会才少了。
“这是什么话,即使没有母妃这件事,我也已经准备回来了啊。”说话间,周天慕有意瞥了眼在自己侧前方与秦风说话的弟弟,他相信他的用意王璀之可以懂,周天磊的步步逼迫让几年后才有可能开始的角逐提前了,他自然是不会让弟弟落了下风。
王璀之呵呵一笑,给周天慕递了个“了解”的眼神,随后又对周天熠说道:“一路奔波辛苦了,不过眼下……还是先移步望江楼吧,之后再洗风尘也不迟。”听到王璀之所言,秦风也适时止住了话题,为远归的几人让出道路。
“走吧。”周天熠反应了一下,马上应声,连王璀之都如此急切,事情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他们现在手中的情报太少,正缺这样一次交流。
可是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全无动静,他奇怪地转回头,王璀之玉扇一收,正打量着楚湮、沈不闻和沈素钰,他这才想起来,王璀之和楚湮不熟,和沈不闻、沈素钰更是第一次见面,而接下来相商之事关系重大,他对他们有所疑虑。
“璀之,没事的。”
配合弟弟的话,周天慕也朝王璀之稳重点头。
有这两人的允诺,王璀之才半信了沈不闻和沈素钰这两个陌生人,默许他们同行,至于楚湮……他对楚湮出现在此更多的是疑惑,王氏与秦氏交往颇深,同样知道楚氏同为世家,那么世家之后跟着周天熠还得到了信任,目的是什么?
正因为同样是世家,他才更不会小觑世家。
城中不能骑马,却可以坐马车,王璀之早为几人备了两辆马车,可来人的数量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最后也只能在车里挤一挤,好在马车宽敞,坐着还是舒适的。
秦颂拉着沈素钰和王君庭坐进了后面的马车,月笙本想为主子们驱车,但也被秦风赶进了车里,秦风自己则拉着楚湮一同坐在了车外,楚湮竟然离开现在的楚家,看来他离开豫岩之后还发生了不少事,也不知道楚氏最后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之后再寻了机会探探口风吧。
在豫岩只呆了两个多月,秦颂却觉得自己好似在外地呆了两年,路途劳累尚在其次,与周天熠同行所得的经历与平日行商太过不同,加之楚氏的变故,更让她有一股疲惫感,所以她与王君庭一见面,就抓着她说到了现在,仿佛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自己的事情说的够多了,她也没忘给王君庭介绍沈素钰,沈素钰的性格与她有些类似,又是安王身边的人,今后她们几人之间的接触不会少,必要时或许还要相互帮扶一把,她相信王君庭和沈素钰能够好好相处。
“素钰是学医的?我近来心神不宁,食寝不安,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快病了?”掩藏在高雅贵女表皮下的王君庭是个开朗性子,甚至还是耍泼一把好手,秦颂冷,她热,两人如此相处正好。现在碰到个沈素钰又是个冷性子,她有的是与这类人交往的经验。
沈素钰也不假意推辞和谦虚,搭着王君庭的手腕就给把了脉,摸清了脉象后则是嫣嫣一笑,“君庭小姐脉象稳定,气色红润,身体极好。至于为何会有不宁不安的症状……”她放下王君庭的手,又指了指自己心口的方向,慢条斯理道:“怕是近来将有喜事,小姐心里太过紧张所致。”
王君庭一愣,立刻蔫了,甚至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突然文文静静起来。
秦颂对“喜事”两字格外敏感,她记得她随周天熠出发去豫岩之前,王君庭是有打算靠自己的力量与齐王走到一起的,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喜事就成了?
秦颂古怪的眼神看的王君庭很不自在,婚事的问题,她与姜狰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及过,但从他每次来信的字里行间,她都看得出,他想娶她,他想要她常伴左右,他已经打算到了那一步,这让她如何不高兴?
“哎哎,沈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掐算天命了?”车外,楚湮兴致勃勃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沈素钰的判断与他看到王君庭时心里的想法类似,这小姑娘有喜兆。
“表哥,你怎么偷听姑娘家说悄悄话呀!”沈素钰还没解释,秦颂反对的声音就直戳楚湮,哥哥让她们四个女子坐一块儿,不就是为了方便她们相互说说小心思吗?怎么二表哥就如此点不透呢!
“好好好,不听不听不听了,你们继续。”楚湮无奈,连连道歉和再三保证,他最是拿这个表妹没有办法。
这么一打断,秦颂也无心再寻根究底了,在京周的日子还长,下次私底下再寻王君庭了解这事儿会更好,豫岩一行也算受了齐王不少照顾,能帮忙总是要帮的。
好友不再吊着她与姜狰的事,王君庭松了口气,她悄悄瞄了眼沈素钰,脸色不变,感叹在心中,此人不止医术精湛,观察人也是细致入微,幸好是友而不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