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柳凤彤一下被沈素钰的气势震慑住,说话也结巴了,下等人发作起来是疯狗咬人,根本不管不顾,她失策了,“金、金钗在……”但是保全自己最重要,可她也拉不下脸承认面前人编造出来的子虚乌有。
“金钗在此!”话音刚落,一支镶满宝石的金钗就扎进了柳凤彤身后的树上,各色宝石掉了一地,周天慕背手从远处缓缓走来,后面战战兢兢跟着个脸色煞白的侍女,“本王在桂园见这丫头慌慌张张的,拦下一问,袖口竟是掉出了一支价值不菲的金钗,柳小姐,这是你的那支金钗吗?”
柳凤彤僵硬地转头瞥了眼深深扎在树上之物,金钗已经只剩一根光杆了,这确实是她的金钗,她亲手塞给才进府不久的小丫鬟,让她把人带到这里后,就直接带着金钗回府的。今日来的宾客都带了一二随侍,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况且新来的丫鬟面生,谁都不认得,所以她很放心。
没想到竟然被安王殿下抓了个正着,柳凤彤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没机会了,再也翻不了身了。她是计划着赶走安王殿下身边的下等人,再凭着自己这张脸和百年世家的背景,不求在殿下心里留下痕迹,只求有个公平的机会,现、现在……
她平日任性,只要不过分,多数时候还是有家里人撑着的,可面前的是安王殿下呀,纵使是父亲在场,都只有让她请罪的份儿。
比起得不到安王垂怜的遗憾,柳凤彤此刻更感到害怕,安王殿下的面色冷峻,是生气了。
她急忙跪下,弯腰低头,被周天慕的怒气压着,她直打哆嗦,不敢说话。
“金钗找到了,柳小姐何必行此大礼?”周天慕明知故问,但他不准备轻易就放过柳凤彤三人,沈素钰不喜与人计较,从前遇到来找茬的便是笑笑过去了,只有逼不得已,才会动起手来,然而京周与江湖不同,次次后退而不反击,是会被啃食殆尽的。
金钗扎在树上十分显眼,周天慕知道自己用了什么力道掷过去,散了架也不奇怪,“方才情急,本王没做好控制,用力大了些,不想毁了柳小姐十分珍重的金钗,本王会差人收拾妥当,再送去宫中修理,完好如初后必送回柳府。”
周天慕说得和缓,但话里全不能感觉出有歉意,反而威胁味十足。
不管是柳家小姐在昌平公主的梅园赏花会上惹是生非,还是为一支普通的金钗又是惊动宫里巧匠又是修理完送上门,这两桩事的其中之一被柳氏长辈知道,柳凤彤都是免不了要被责罚一顿的。
“一支劣等的金钗怎敢劳动安王殿下奔波。”柳凤彤听得周天慕一环扣着一环的话就心惊。家中对外会百般维护她,在内就不是那样了。她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十一人,她一旦因大过受罚,就是落了下风,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日子过,今日梅园之事千万不能被家里长辈知道。
顶上人的万千威压仍在,却是毫不做声,柳凤彤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周天慕的反应,背着光、黑着脸、眸中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柳凤彤的身体一阵颤栗,是谁说安王殿下宽容大度好应声的?
“那偷金钗一事?”周天慕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他说了那么多铺垫的话,就是想让她对金钗一事表个态度,谁知这柳凤彤酝酿了这么久,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啊!”如梦初醒,柳凤彤即刻战战兢兢回道:“偷金钗的是家中新来的丫鬟,待回到府里,定会依着家规处置她。”
“没了?”
“金钗已寻回,凤彤谢过安王殿下。”
柳凤彤的话全没说在点上,周天慕的面色更黑更沉了,他没有理会在他身边轻拽他袖子的沈素钰,身边的女子越是挤着眼睛劝他适可而止,他今日就越想把这事闹得大一些。
周天慕向前走了几步,冷声说道:“柳小姐,不论是栽赃嫁祸还会污蔑,在律例上都写着要坐牢的,少则三月,多则三年,而事态严重危及社稷者,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跪着的三人惊恐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跪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安王殿下较真了,安王殿下竟然为了这种女子间的小事较真了?
“哎呀,六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插手女孩子的打闹,柳小姐有错在先,道歉便是,若是沈姐姐点头原谅她们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六哥、沈姐姐,意下如何?”周天瑟了解每个哥哥的脾气,她惊觉她的六哥是真想那么干后,不得不走出来唱个红脸,当和事佬了。
其实六哥就是想柳凤彤三人诚诚恳恳地给沈姐姐低头道个歉,奈何出身高门的那三人压根儿就没想过道歉,越闹越僵,越闹越大。
周天慕没说话,侧头看向了沈素钰,沈素钰也没说话,低头看着地上的三人,做错事道歉,这是人之于人最基本的尊重之一,她心再宽,也没想着今日要在这里让步。
“沈姑娘,对、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平日总是趾高气昂的三人,忽然要说道歉的话,都有些吞吐,声音也是越来越小,那尾音,几乎是听不到了。
“只是错怪?”周天慕扬声问道,这三人对沈素钰做了什么,凡是听了几句对话的人都能猜得实打实,都这样了,还想着为自己开脱?
“我们不该无事生非为难沈姑娘。”瞒不过,她们只能咬咬牙,把什么都说了,到这份上,只能庆幸公主殿下和昭王殿下恰好路过,否则依着安王殿下的怒火,把她们直接丢进京兆尹也不是没可能,她们都没成婚,进一次大牢,这辈子就毁了。
“沈姐姐?”事情要了结,还缺沈素钰一句话,周天瑟贴过去软软地问道。
沈素钰的表情一松,对着周天瑟点了点头,比她们过分的病人她遇到了太多,她又怎么会因此与她们置气呢?只是人在皇城,又总与亲王、公主走在一起,她若不动点投机取巧的伎俩,恐怕难以自保。
而今日这场冲突避无可避,她忽然改变主意了,她要与那三人正面相较,然而只是按了几下她们的穴位,周天慕就出现了。
她注意到了他额头的汗,他装得不急不缓,实际上是急匆匆赶来的,为了替她解围,可她又担心这件事闹得太大对周天慕的声名不好,无论如何,女子是弱势群体,男子针对女子,总会落人口舌。
“素钰,别这样看着我,美誉过多实际上是负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放走了柳凤彤三人,几人就一同往品茶会的园子里去,周天慕和沈素钰落在了最后面并肩走着,身边的女子时不时就看看她,欲说不说,周天慕耐不住,不等她问,他就先解释了。
“可是……”
“我不希望你有意外。”周天慕果断、干脆地截断了沈素钰的话,过了半晌,声音又柔了下来,满是叹息,“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京周的形势已经能比三年前了,你要小心啊。”
“嗯……”沈素钰低头应声,她本想告诉周天慕,她还没到完全应付不了而手足无措的地步,他……不用那么为她担心分神的。
譬如柳家小姐三人,即便周天慕不出面,她自己也能处置了,可是……她又不希望周天慕看到她颠倒黑白、无理逼人甚至残酷冷漠的模样,左右权衡,沈素钰还是闭上了嘴。
以后吧,等以后真正需要沈氏药家的时候,她再把一切都与他说明白。
“我们……这算白担心了一场吗?”秦颂还在消化沈素钰面对柳凤彤时的突然强硬,他们到得早,站在不远处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解决,所以没有马上出面。
沈素钰被逼到树边时,周天瑟已经要冲出去了,然后……就那么突然地,那清清淡淡的女子露出了锋芒,惊得他们所有人都忘了要上前劝阻。
“以防万一罢了,这样我们以后也能安心些。”周天熠轻笑,他也没想到沈素钰那么有能耐,一对三压下了京周城有名的女霸王,今日之后,倒是得对他们这个群体重新做个评估了,三月至今,他的身边多了不少人,他希望他们能够——各尽其才。
“沈姑娘家的祖宅在豫岩,她出身豫岩?”王君庭忽然问起,她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扫了扫沈素钰,很快收回又看向周天熠和秦颂,沈素钰的医术、沈素钰的药理、沈素钰的仪态、沈素钰的应对,沈素钰的姓氏、这一切都在让她往世家后裔的方向考虑。
沈素钰是十二世家医药沈氏后人的可能性极大。
“是啊,她祖上都是行医的,家中学徒不少呢。”秦颂如实答道,“怎么了?”
“不,没事,只是觉得安王殿下前路坎坷。”诸华世家嫡系女儿的嫁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找不到合适合理的,能够振兴一族的理由,单单凭借感情,是促不成一门亲事的。
王君庭因近来为了她的婚事,姜狰与家中的多番接触而想得深远。
她不知道姜狰到底与家中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王氏那么轻易就把她送去五更,这一直令她担心又焦虑,但其他人完全只把她的话当成了表面意思,乐呵地相互大笑起来,情路坎坷,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