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来信据说是老太君亲自写的。

薄薄的信纸上还有水痕，像是老太君激动时流下的眼泪。

张卿卿是老太君的嫡长孙女，据说幼时还是在老太君的膝下长大。

与苏锐的婚事，是张卿卿幼年时，她的父母为她定下的。

张卿卿父母早逝，老太君并不了解苏锐，虽有心想留她在清河，却又不好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只得依她小时的婚约，履行了这次婚事。

信中说道，当年张卿卿嫁往京城之后，便甚少有机会再回清河，而两地通信不便，也难以了解个中情况。

后来张卿卿收留了韦氏，张家也是等到很久后才知道的。

彼时张卿卿有一堂兄，即将前往京城述职，本来老太君让他借此机会，到苏府探访张卿卿，了解一下她的生活情况，也是娘家人为她撑腰之意。

不料堂兄途中发生了意外，张家一片混乱，老太君心疼孙子，一时也顾不上张卿卿的事。

等一切平定下来时，苏府报丧的信传来，老太君便伤心得晕倒了。

韦氏在信中言辞恳切，说未照顾好张卿卿，十分愧疚，定会照顾好她的女儿等等。

因老太君年事已高，也无法一路颠簸，亲往京城探个究竟。

此后张氏一族不兴，年轻一辈多在周边盘桓，却没有机会再去京城。

直到后来韦氏和苏锐渐渐不再来信，她们也以为是苏府与她们断绝了往来，一时激愤之下，就没再与苏府联系了。

苏素捏着信纸，看完长长一封信，只是呆呆地坐着。

原来张家并不是不想管她，只是有心无力，又加这个年代通信不便，张家毕竟不像司焱煦，有许多亲兵近卫可以传递消息。

当年苏素失踪，韦氏居然瞒着张家，张家也对此全然不知，这倒难怪了……

只是……

她掀开后一页，笔力显然苍劲了许多：

是她的堂舅，张卿卿的另一堂兄，因为不曾走上仕途，所以没有了解过个中内情，得知苏素的事之后，后悔非常。

不过，信中又写道，老太君得知苏素之事，心情十分激动，身体更加不好了，如果苏素有机会的话，请回清河县一聚。

苏素看着这句话。

对这些素未谋面，却又牵挂着自己的亲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或许，该回去看看？

司焱煦静静地凝视着苏素，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从来没有寄望于亲情和亲人，如今突然出现的亲人，却原来并没有将她遗忘。

这或许让苏素无所适从了吧。

“等过段时间……跟你回去看看？”

司焱煦忍不住提议道。

苏素抬起头，看着他，沉吟了一会，点点头。

正好趁这段时间，她可以冷静一下，或许能更好地面对这些亲人。

现在，司焱煦有要事要处理，而这里离清河恐怕有一月的距离，自然是赶不及了。

已经打算好之后，苏素便很快动笔给张家回信：

自己已经了解了，很乐意回清河，不过在京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得过一段时间再回，希望老太君能好好保重身体，等她回去。

随信还附上了苏素自己亲手制作的，老人常用的一些药丸，以表心意。

想必对于老太君来说，曾孙女的心意，要比什么珠宝首饰都来得珍贵。

司焱煦还让夏至去库房找了一些补品，一并送回张家。

张家的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苏素和司焱煦准备再度去大光寺。

这次他们做好了准备，想必能从老妇人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元深大师对苏素和司焱煦的到来毫不意外：

“还在想着县主和厉王什么时候会来呢？”

“大师真是神机妙算。”

苏素忍不住感慨。

元深看着苏素眉间的愁绪已经消解许多，戾气也化去了不少。

显然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虽然他不赞成苏素复仇，然而因果循环，一饮一啄，元深并不会干涉天道的轮回，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苏素能放下执着，自然再好不过。

“大师这样说，可是那老妇人已经能自主行动了？”

司焱煦听他话中似有深意，连忙追问。

元深摇了摇头：

“倒还没有，不过，依贫僧推测，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司焱煦和苏素惊喜地对视了一眼，元深大师的话，自然不会有错的。

司焱煦是喜中有忧，不知道那老妇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苏素只希望司焱煦能得知真相，又不会受到太大打击。

所以等元深照例带她单独行往厢房时，苏素忍不住第一次主动开口：

“元深大师，不知王爷可能经得住……”

老妇人的话？

元深并不惊奇，只是和善地回过头，笑着看向苏素：

“不知县主得知真相的时候，是否经受住了？”

“可，可王爷不一样……”

苏素压低了声音。

这可是关乎司焱煦的父母，还有许多的真相，而且凶手也是他的亲人呢！

“并无不同。”

元深和蔼地摇头：

“他会想通的，也会放下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如果此事他一日未明，便一日悬于心中，如果早点知道，又有何不可？

苏素思忖了片刻，明白了元深大师的话中之意，忙点头：

“多谢大师。”

“你也不必如此多礼了，你能如此关怀他，自然是好事。”

元深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便引着苏素去厢房，随后离开。

她在关怀他吗？

苏素想了想，自己的表现的确很担心司焱煦，不由低低笑了一声。

然而司焱煦也很关心自己，所以她倒没什么好不平衡的。

相比起来，苏素为司焱煦做的并不多，而他倒是从帮自己追查生母死因到母族所在，都一直默默地在付出，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这也算是他们的孽缘了吧？

苏素有些好笑地躺在熟悉的卧榻上，慢慢在满是檀香的大光寺中入睡了。

司焱煦却是辗转反侧，坐卧不安，不知老妇人到底什么时候能起来。

他心中虽然早已有数，可又怕……

“县主，王爷那边传来消息了。”

苏素在睡梦中，被夏至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