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昏黄灯晕,慕容嘉偌坐在凳子上,手里哪些茶壶,叫着要喝酒,哭着不让桔梗抢。
只听桔梗慌忙扶着行礼,眼前一明亮佳人,也看不清是谁,可是闻着气息好生熟悉。哭着去抱人,泣不成声,也不知为何。
皇后甫一进门,她便哭着抱上来,也不管是谁,只一味哭,身上酒气极浓,不晓得喝了多少酒,这情景莫名有些生笑,可细细想来,又有些丝莫然生凉,不晓得不是自保和殿归来带了夜风的缘故,将她揽在怀里,一面抚她背,一面道:“莫哭。”其身侧宫人焦急得不行,又无奈不得话,瞧着神色很是紧张,皇后抬手且令余人既出,待合了门,复才柔声询道:“可是谁欺负你了?”
慕容嘉偌努力对着人点头,旗头跟着掉下来,墨色青丝披散,梨花带雨。
“他骗我,他骗我,我就是她的影子,甚至还不如她的影子”慕容嘉偌越说越伤心,铺在人怀里哭泣“可我真的好爱他,我做不到只陪着他”抬头哽咽,认真对人说“我不求名分,不求富贵,我只求,在他心里有一丝念着我,哪怕短暂想起,是我慕容嘉偌,而不是怀真。你知道吗?”
皇后将她揽在怀里,替人整了整散下的长发,直见她一张俏生生的脸哭的通红,一面与我正说起少女怔忡的心事,忽而在想,在她这年龄我正如何?是在府里每日先生拿着戒尺打手板背书,还是与相好的姐妹一并在闺中拉着手说京中趣事,亦或者瞒着府里人贪看春景攀去假山只为折一枝含苞待放的花,大约是不同的,而她与怀真,亦是不同的,这一愣,心思便飘到十万八千里外,早不知初心在何,怀中人哭的愈发哽咽,不知为何总却觉得似针扎心,一字一句皆是一针,然而只一垂眸去瞧,却又不忍去言,默了须臾,一面取了帕子给人擦眼泪,一面缓下声道:“你是嘉偌,并非怀真,世上相似的人千万,何况你与她,并不太相似,而怀真,亦不过是他少年的绮思罢了。”说时,喉间哽了哽,强自压下才续道:“或他并未骗你,只你多思罢了,你既喜欢他,为何不信他呢?”
慕容嘉偌听人言,苦笑,啷呛起身,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信他?我若不信他,怎会以身相许,平白什么也没有毁了清白的身子;我若不信他,饱受思念之苦,安分守己”拿起榻上自己秀了一半的帕子扔在地上“整日在屋里学习这些所谓礼仪得东西?”对自己蔑视一般“恩爱时”泪珠滚落“我都不知道他把我当成谁?若是我,许久,他可曾念过我?或是,他早已习惯了莺燕成群,我不过是一颗野草,欢愉便是恩宠,待满了年岁,出去,一了百了。”眉头深锁,摇摇晃晃过去,扶着人肩膀摇晃“你呢?他甜言蜜语背后,有的是什么?你可曾知道他的心?他的女人死了,他都未曾心痛过!而他得不到,却心心念念!你说这是什么?”
皇后大约没料到这情景,一时心思尚在怀真一处,只瞧她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真觉得有两分像怀真,然而不过是须臾,她仍是她,侧身拾下一方帕子,翻覆去瞧,待人踉踉跄跄过来时,顺手揣在怀里,只将人扶住,稳了身形,提声道:
“你不过是你,偏要去跟旁人比做甚,正因他身边女子来去,他才更求真心二字,他若将你当做旁人,恩宠之下循例封个位分便罢,再或好些,专房专宠皆可,不记档不明诏可知为何?皆是为了回护于你!宫中自前朝始,有此事宫人不少,可能留下者又有多少,惊涛乱流,他尚且小心谨慎,又岂能让你身入危局?前事犹在,他若不真心在意你,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思?”
皇后心下似被火烙上,又似置于冰雪,寒燥之间,也不晓得如何经历,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复将人揽在怀里,强自缓下声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又何必因一个旁人,反失了自个儿?”
慕容嘉偌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脑子身子都不受控一般,失了自己个儿?正要说什么,胃里一阵翻滚,双手推开人,歪歪斜斜往门外跑,脚底下花盆底一磕,径直被门槛绊了出去,整个人摔在冰冷的地上,摔得酸爽痛快,双手擦破了皮。不知是摔得还是冷风吹得,竟有几分清醒,可惜还未反应过来要给皇后行礼,只是对着人傻笑。
“好痛。”她撒娇一般,伸手示意人拉起自己。
皇后唉了声,快几步去扶人,瞧着坐在地上傻笑,一时心绪愈发复杂,将人拉了起来道:“让我瞧瞧,哪摔疼了?怎的这么不小心。”
慕容嘉偌起身,示意手掌擦破了皮,却不想说这个,径直走到人近前,环过人柔软腰身,抱着人,再其耳边言:
“我心里难受的很,不知道该如何做,我信他,却也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夜里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会梦到坠入无底深渊,深不见底。你可知,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人心里发颤。”慕容嘉偌酒醒三分,此刻的话,说的倒是平心静气,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孤寂和不安,仿若她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不愿放手。
一番话莫不是带着局促与不安,寂寞与寒凉,皇后安抚似的拍拍背,或至此时,万般心情似如深渊,虽面上平澜,心里却似叠水火翻滚,可细究下来,竟不知缘由,只觉得万种心思俱敛,复一面抚了抚,才道:“我省得,终究是因在意才有多思,可你也应想,他是因有心,才不意你裹进风口浪尖,将你托于我,也有此意,再者,宫中人多精明,若真有相似,早传得沸沸扬扬,何故流言也无?不过是夜怀心思罢了,况且……”顿了须臾才道:“你如今在我这儿,哪是无依无靠?谁若欺了你,我头一个不答应。”
慕容嘉偌虽是心中依旧怨,却听进了人言“日后,我不会如此了,你懂他,这就是他喜你的地方”放开人,拉着人手,感激却不知如何回话,只得撒娇耍赖“那,今日,我们一起睡可好?”
“好好好,都依你。”皇后且依她道:“让人来拾掇拾掇,你也去漱洗整理,满身的酒气。”
慕容嘉偌也不做回,任由桔梗带回去洗漱收拾,毕,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睡去。
才人柳絮儿唤凝芷来梳洗打扮,听闻家中表妹兰卿得了晋封,是和自己同位分的才人,以前在府中与她最好,很是欢喜。打发宫人送了一对从家中带来的玉镯,虽不是上等之物,但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又听闻秀女乌雅氏也得了才人位分,还赐了封号。心中冷笑,是个有本事的。
佟佳兰漪这几日得了风寒闭门不出,她费力撑起身子,听闻前些日子与自己交谈的秀女得了才人位分,表妹也得了晋封,便准备了些首饰前去贺喜。
柳絮儿正闲来无事准备向凝芷学刺绣,婢子前来通报,说畅安宫的佟佳才人来了,忽想起自己还是秀女时曾与这位才人交谈过。放下手中的针线,亲自来殿外迎接,眼前的佳人似乎比前几月更憔悴,忙拉过才人的手,笑道:“姐姐怎么来了?快到里面坐,妹妹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姐姐,姐姐倒亲自来了。”引其到榻上坐下,唤凝芷去沏茶,把手炉递与才人,又闻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憔悴了很多。”
佟佳兰漪微微笑。
“近些时日得了风寒,听那些婢子嘴碎,闻妹妹晋封,家中表妹也得了才人,特地来贺喜妹妹的”使眼神婢子会意递上首饰盒,佟佳兰漪转言:“这些首饰还望妹妹收下,虽说不值什么银子,到底也是做姐姐的一片心意,望妹妹笑纳”。抱着手炉渐渐有了些暖意。
柳絮儿坐于旁边,道:“姐姐可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才是。”又见才人婢子递上了一首饰盒,正想着该怎么回绝,又闻言才人说是她的一片心意,倒也不好拒绝,命凝芷好生收着。言:“那妹妹也就收下了,等妹妹把这荷包绣好了,亲自去送与姐姐。”
佟佳兰漪微叹,只觉周身又冷了几分裹紧衣裳,这才回话“妹妹客气了,这天气也越来越冷,妹妹何必费这力气,叫婢子送来也就罢了”放下手炉“身子骨不好,坐在妹妹殿中,虽说如春般温暖,也是冷得发抖,免得给妹妹这宫中添了病气,就先回去了”。
婢子配合,“小主也该回去喝药了”。
佟佳兰漪望向一旁佳人,颔首便走出了殿门。
婢子搀扶问到:“小主如何不留一会儿?”
佟佳兰漪轻笑,“到底是生分了,罢了,回去歇着吧”。
红梅微颤,一路无言。
瓜尔佳可沁昨晚如梦日上三竿方醒,醒后方知已回到昭和。至于昨晚之后发生之事,也不清楚,罢了,随它去吧。
侍夏进门看到自己终于醒了,忙扶起身伺候梳洗,并未细寻昨晚之事,她便主动开口,让自己心安昨晚并未有酒后言行失德,微颔首,那便好。想来,自幼在阿玛那般严厉教育下长大,自是连酒后都像被束缚了手脚一双。不禁心中凄凉一笑。
起身,沐浴更衣,焚香以熏,梳洗一番。
瓜尔佳可沁于宫中久待,觉百无聊赖,唤侍夏陪自己走走。却不去御花园,偏寻了个没花没草的宫道,沿途走,望静静心。
宁王爷今日本应该去给皇额娘请安,但步入皇宫,触景伤情,便让浣竹先一步到慈宁宫请安,而自己便在宫中四处走走,不知是否为了遇见她,走到拐角处,抬头望去,前方之人不正是心心念念的佳人吗,不禁驻足凝望。
瓜尔佳可沁走神之际,侍夏扯了扯自己衣袖,便见那人站于不远处,似是驻足,一时之间便也挺住了脚步。
宁王爷那日仅在皇兄寿宴上匆匆一眼,见有所消瘦,又闻皇兄赐了可沁封号,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因身份特殊,不易靠近,只能在不远处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嘴角勾起微笑,照亮了四周。
瓜尔佳可沁指尖掐紧手心,此刻若是不控制好自己,真怕那一刻便冲过去扑进人怀中,自己纵是思念那人怀中之温却早已不属于自己。见人唇语,微微颔首。
宁王爷见可沁片刻才点头,定时过得不如意,看佳人柳眉微皱,不禁想用手抚平,但还是忍住了,上前,询问:“可沁,最近过得可好。”
他的声音如泉水清澈温柔。
瓜尔佳可沁心中似是五味瓶打翻,全然不知是何滋味。
见人那般,心中却是一番冷笑,何苦还上前来说话。想罢,故疏离之,吟吟欠身,做个礼。
宁王爷见佳人故意疏远,心中微痛,不知为何,当初的亲近却换来了如今的处境,如果再做一次选择,吾还是会如此,这就是命运,心中苦笑一声,回礼。
“可沁,不必如此。”
周围似是冻结,瓜尔佳可沁突心生一冷,便启朱唇。
“听闻王爷上月大婚盛况,没能亲身前往自是遗憾。前不久也与福晋在这地方遇过,想罢福晋温淑娴德,自是外面所传之言不虚。可沁还未恭喜王爷得一贤妻,让人好生艳羡。”
宁王爷见佳人如此,心中早已疼痛难忍,却不愿让外人看透一分,突发感叹:“贤惠又如何,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就如先帝一般,即使得到世上再优秀的女子,却得不到心中那个,还是败者。”
似是温暖了寒冬,瓜尔佳可沁忍住了快要夺眶而出之泪,故伸手扶了扶发髻之上那日福晋送的发簪,既是不能忘怀,心中便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难忍。
“新婚聘礼非大红大紫如此素雅聘礼,似是,只有可沁才会喜。”
抬首看人,似是怕永生不复相见,想要记住人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