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晌午刚遣人去了趟玉氏那儿,听回禀的人传那气色倒是不错想来那侍奉的人儿也是用了心的,不过那玉氏腹部瞧着倒是突兀的显得有些臃肿传了太医却道无事难免怪异,特此想让给多请个瞧瞧,闻此也是未多加理会命了人近前帮着卸了朱钗,又拿这内务府新呈上来的簪子比了两下方满意放下,睨了眼下跪宫人冷哼而道:“那就去传,谨慎些也是好的;不过本宫的人想来也是无人敢动的,孕妇嗜睡这时候去怕也是歇了,那就明个儿请顾太医帮着瞧瞧罢。”听人应下撇了眼栀然令其打赏,却闻惠贵嫔前来心下虽疑却也令了栀初前去相应,自顾遣了诸人退仅留心腹在侧侍奉。
他搭了人腕漫步至小榻,半掩了毛毯倚着小几,复端了香匣朝着熏炉中填着欢宜待人入。
顾温佳得传,是昨日见过的栀初姑娘,朝人一笑,遣了他日回延禧只携灼华入内,见贵妃,请安唱礼“妾请娘娘安,娘娘长乐未央。妾今日得闲,特来感谢娘娘提拔之恩。”面儿上噙笑盈盈,柔握一挥,灼华便将手中托盘与食盒交与贵妃身侧媵婢。
“妾带了些自制糕点和物什,娘娘您眼界高,可别嫌弃才是。”顾温佳软声又添,“好歹是妾的一番心意呢。”
熙贵妃以银匙拨弄着炉中欢宜闻了人入抬手示意栀初接过收起,而后指了身侧座椅示意人起落座,待闻了人话方抬眸唤了栀然接盘放于桌前。
他素手随意捏了块放入嘴中,入口即化倒是不错浅笑出声。
“难为你了,刚晋了贵嫔应承完各宫贺礼还有心做了糕点来本宫这儿。”
复闻了人话,熙贵妃端盏微抿待人语毕方落盏回道:“提拔也言不上,你是本宫的人这一宫主位你也是万万当得住的。”复顿了话捻了帕子,细拭了唇畔方觑了人言:“只这本宫却只能为你求着一次机会,现下你担了一宫主位做什么也再不用收人管辖,你自己也要多上心把皇上的恩宠给笼些过来,眼下新人入宫你安排些人早早地放在延禧宫各处,自己的地盘可把握紧了,别出什么幺蛾子扫了自己的脸面。”顿了语句瞧着该告诫的已差不多教完,遂也是缓了语气指着一旁茶盏到了句:“信阳毛尖,除了苦涩可还能尝出什么?”
顾温佳悄悄入了座,因坐在贵妃身侧的缘故那欢宜香闻得更真切。初闻感觉甚是舒心,久闻之后却又有说不出奇怪之感。许是近日忙碌想错了罢,阖宫上下只贵妃一人用的了这欢宜香,谁敢在御赐的东西里做手脚,怕是不想要脑袋了,必是自个想错了。
顾温佳一言一语听的认真,犹如幼时听先生教课一般不敢怠慢。
“妾记下了。赶明儿去储秀探望家妹时就仔细留意着,必定不负娘娘所望。”
闻言柔握执茶盏,茶雾缭绕,捋去盏中浮叶,轻抿一口,齿颊留香,又将杯盏搁置一旁,细细回味口中余香,须臾才曼,“汤色嫩绿,鲜润且不含杂质。茶香盖了苦味,细细品来无苦无涩反有股板栗香气,可见是上等的信阳毛尖,妾来娘娘这真是有口福了。”
熙贵妃垂眸抿茶却未闻其话不禁抬眸睨人似是怔愣随之瞧去原是觑着身侧熏炉,唇畔蕴起的笑意深了几许,却是带了几分落寞。
“欢宜香,皇上亲赐的。”熙贵妃思了片刻随手指了栀然过来淡淡道:“灭了吧,惠妹妹许是闻不惯。”瞧着人拿着银匙拨弄方抬眸笑道,“刚得的时候本宫也闻不惯,觉着太呛倒不如哥哥送进来的百濯香,闻着舒心,可皇上初赐便说这欢宜香是遣人特制的,一盒便要费大量香料和人力,独独本宫这儿才有,他闻这也喜欢,本宫便点了下去;日子久了,也不觉得味道有多浓烈了。”许是言的过多也止了话头听着人道家妹不免疑惑,“可是一名叫顾清墨的丫头?”
熙贵妃闻人话微微垂眸遮住了眸中神色繁复,不过刹那晕染上了一贯之姿。
“许是人心境不同,品出来的也不同罢,本宫喝着却尽是苦涩,仿若苦到了心里。”复执起一旁茶盏递至唇边浅酌,“这敏嫔有了孩子到显出别样一面,手里去哪都不忘带个酸梅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孕一样。”轻抬了眸色羽睫盖住的眸中不屑一览无余妃唇轻启道了句,“当真矫情!”
香虽灭了,那味儿却久不能散去,估摸着殿中气味还要再过些时候才能如常,顾温佳也不去想那许多。只出自好心向人提议,却又怕人不悦,低了声儿道:“可妾仍觉娘娘还是少焚香为好,娘娘位高权重,若有人居心叵测往里动了手脚……怕是难查呢。”
“娘娘见过家妹?”话出口才觉不对,宫中大多人已识得储秀有一秀女名清墨,贵妃见过也不足为奇,又添,“说来也是惭愧,家妹入宫已有一段时候了,妾还不曾与她见面。”
顾温佳早知敏嫔对那吃食甚是讲究,原好似就喜酸梅,现今有了身孕喜的更胜也是意料之中,便答,“那酸梅子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个闲暇时的零嘴儿,她既喜由她吃就是宫里又不是供不起,娘娘何苦为这气恼,平白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
熙贵妃浅搁了杯盏示意栀然复添热茶,却是未饮由那漫起的雾气氤氲于侧,虚掩了眸中倦怠神色。
“居心叵测?”熙贵妃闻了人话轻抬了下颚一贯的傲然不屑,“既然位高权重那又何惧她们?”心知人本好意,只入宫数载斗得过先贵妃步步熬至贵妃独居一宫,岂会是大意无能之人?不言那旁的这动手脚一事只怕也无人敢动到本宫头上,更无论欢宜香皆是皇上亲赐命人送到永寿的,有谁能动到皇上那里不成。
只这些却也无意解释忽过此话复端了茶盏捧至手中暖着,熙贵妃偶尔浅抿也是舒心。
“本宫倒是没见过。”熙贵妃墨澈瞳中几分诡谲肆意着不明情愫,字字轻缓恍若滚珠泠泠之音,“只不过……倒是听人传敏嫔私下召了她,样似很中意呢。”轻睨了温佳复顿提醒“可瞧好了你那不谙事宜的妹妹,别成了他人手里的羔羊。”
却听那顾氏所言句句分析虽知好心却仍难消心头燥意,攥着茶盏似是要从中汲取温暖半晌,熙贵妃方抬眸冷道。
“供不供得起是内务府的事,她若安分便也算了,可其区区嫔位仗着有孕在梅园对那才人做了什么?近日竟直接跟储秀宫一起子绞扯到一块儿了,她家庶妹入宫还未得封便扬言让那教养嬷嬷自个儿瞧着办,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等其诞下皇嗣还得了?”
复顿了话语羽睫轻颤掩住眸中所言叶墨勒时带出的不屑,熙贵妃方缓言道:“玉氏怀孕也未见其成日的捧着酸梅子,这才刚一个月呢,妊娠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快出现吧?”突觉嘴中苦涩茶味肆意仿若苦到了心间,熙贵妃索性掀了茶盖依着护甲轻挑杯中茶叶,继而轻叹:“倒是可怜了豫妃。”
晨霜初露,瓜尔佳可沁与梦魇初醒,有些乏力,白衣于镜前梳那及腰之丝,门外似是安静,想来宫人皆未醒。碎披狐毛之袍,自挽青丝于头,开门四望未见的人影,挽即独自走出。
行至御花园,欲躲开那日伤痛之地,瓜尔佳可沁便故意绕开,往假山石一边走出,四处望确认无人,便拿出那日黄闺春深之后从那人身上带走之笛,虽不太会吹奏,但那物只需静静一看便好。思之入神。闻扫雪之声慌忙收起笛子于身,见不远处有一女子清扫积雪,这宫中向来喜欢欺弱小,见其瘦小却需要在这大雪之晨这般劳动,便缓步走近。
天可是真冷,侍女墨之晴小手冻的通红,不时在手上呵气。她抬头,见一倩影现身,衣着华贵,想是宫中的哪位娘娘。行礼“奴参见小主,请小主安。”
瓜尔佳可沁见人请安反应敏捷,倒是个伶俐的丫头。遂让其免安,视其颜,却不像那粗使丫头,放让人抬首细观,应也是个娇俏可人,轻启朱唇。
“才进宫的?”
墨之晴闻小主之话,微微扶了扶身,言“回小主话,奴确是新进宫的。”
瓜尔佳可沁看那丫头大冷天的做这些粗活脸蛋冻的通红,峨嵋微皱,这宫中向来欺生,再加上这姑娘似非普通丫鬟,定是倍加欺辱。思及此,轻寻。
“可是有人欺你叫你做这等粗活?”
墨之晴闻小主问起,确有想诉说之意,但思及宫中乃是非之地,不敢多言,言“并未有人欺负奴,奴新入宫,多做些活也是应该。”
瓜尔佳可沁见那丫头不是那般多舌,却是能隐忍之人,好感加了些许,不禁心生一念,便向那丫头道。
“可愿与本嫔回宫?”
墨之晴闻小主言,微微一愣,却也想摆脱现状,言“奴自愿听从小主差遣,望小主不嫌弃。”
瓜尔佳可沁轻颔首,便让侍夏去给管理这片的嬷嬷使些银子,就道本嫔喜欢这丫头伶俐,现将她带回昭和,侍夏方离,才复看人,唤起与己身后归宫。
回宫便让那丫头进了室内,视其衣裳单薄想必之前受不少欺凌,瓜尔佳可沁便让侍秋找了几套厚袄子给人。
“今后便安心待在昭和,只要对本嫔衷心,本嫔定不让他人随意欺你。”
墨之晴见小主人好,应该个好相处的主儿,又闻小主让拿几套厚袄子,心更是怀了几分感动,跪下言“谢小主照抚,奴自当尽心竭力伺候小主。”
瓜尔佳可沁知人言语间真心,便笑也不再言其他,“既是伶俐的丫头,就不该受那份罪,本嫔也是举手之劳,这昭和虽不是什么大门大宫,只要你安份,却也能护你。”言罢便让侍夏取来一些吃食儿予人。
“谢小主,奴自知小主所说的安分,定不践越。”
又想起一事,言“奴刚入宫中,还不知小主是哪位小主,还请小主告知。”墨之晴想着此宫既是偏殿,这小主位分应是不低。
瓜尔佳可沁让侍夏为其交代了身份与昭和的宫规,便让二人一起下去歇息,顺道让侍夏为其整理个住处,看大门合上方才觉困意,便脱了裘袄,屋中炭火正旺,全室暖意,自拆掉头上珠钗与发髻,复上枕榻,昏沉闭眼入睡。
昨日皇后安眠睡去,慕容嘉偌自己个也又反思半日,听着院子里宫女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似谁怀了龙嗣,好奇问桔梗,只听桔梗支支吾吾才说是敏嫔,怪她为何不早说,只听人小声嘀咕什么,好似与顺哥哥和小凳子有关,也无心去问详情,什么也顾不上带,匆忙往重华宫赶去,殿外等人通传,方片刻,急的不耐烦。在殿外来回走着。
莞姐姐性子温婉,敏嫔自己又不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人,何况她合极了自己的眼缘,由心希望这份情谊能不离不弃一辈子。送走了莞姐姐坐在一旁心满意足的喝了一杯参茶。又闻嘉偌至,忙让人去请,起身巴巴儿等嘉偌进来。
慕容嘉偌还不等宫人出来,只是看见个影子,忙不迭的跑进去,比自己有了喜事还着急,兴高采烈的边走边礼,把那繁琐礼数恨不得一口气说完,待人到了内殿,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人身边去“真的吗?怪不得你上次那么喜欢酸的,定然是个男孩。让我给你看看如何?在家里也曾和父亲学过一些。”
敏嫔就知道她来就得是个没正经的,里面留了个南歌伺候,其他人统统赶到外面候着。不愿意?杏眸微睁给瞪了出去。听着这个话唠好一通说下来,拉她落座在自己的身边,指着自己的肚子:“娃儿才在肚子里才一个多月呢,你倒是心急说他是个男孩儿。若是个女孩儿,我定然好好跟她告你一状”。挽袖伸了手腕在桌上,收敛了嬉笑的神色认真回道:“知道你会些,却不敢麻烦你。只是,这宫里其他人伺候自己一切,我总是不放心的”。
慕容嘉偌附上手,为人静心号脉,眉头微蹙,片刻凝神“凉性的水果,你可没要在吃了,还有”看了看南歌,示意她去收了那些凉性的蔬果“你可莫要自己再去厨房,那地方的人手脚都重,你这身子,折腾不起。”松了手,给人打理好袖口“还有宫里人送的东西,能收起来就收起来,这时候,不要贪慕什么,有他,就够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什么“还有,你要多出去晒晒太阳,你这身子,阳光多了,孩子才会健康,莫要再屋子里总带着。”看着南歌要收了水果,示意过来,取了一个拿在手里吃“还有就是莫要动气,还要把你这小脾气收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了解她,还是不了解她,这些话说的让自己都觉得意外。
敏嫔本以为只是个小妮子,没想到能像婆子唠唠叨叨说一堆。不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嘴才会没个了解吗,这嘉婥小小年纪竟然也会?不过啊,她说的理儿自己都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这也是为我好不是?若不是关系好,这妮子也未必能说那么多呢。
心里暗暗窃喜着嘉婥对自己的好,将她亲自为我理好的衣袖的手收回,故作了一脸惋惜:“本来还想给你烤乳鸽呢,这倒好,直接下了禁令”。收了心思不去多想,是啊,有肚子里的它这就足够了。叶墨勒若能平安诞子,又何必去斤斤计较其他的呢……若有孩儿,叶墨勒定放下一切,守它百岁无忧。撇撇嘴:“明明每次来匆匆走的时候留个话梗儿气我的是你,这下可不能恼你了”扯了扯她的衣袖:“我从不曾真恼你”。
慕容嘉偌听了烤乳鸽,喉咙一紧,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咬了一口水果“那我可要怪他,都是他害的我没有烤乳鸽吃,等他出来了,让他赔我”大眼睛想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有吗?”本想在说什么,却不忍心真的气了人“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也记得,宫里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你也未曾待我如奴,我都懂。”。想了想“我每日空了或是隔日,来看你,这屋子,我也会定期查查,我能做的,我都会做,关键还看你”认真的看她,这孩子来的不易,也是宫里众多眼睛盯着的,虽是后宫祥和,可有了这孩子,就未必了。
无论是御前还是皇后跟前,敏嫔从不需要她做什么,便是真心待她作妹妹,希望她安好而已。她能懂叶墨勒的心思,这就足够了。二人相识相知到这个地步,自然不必要多说什么。敏嫔递了个果子给她:“待它出生后,我便教他天天烤了乳鸽送你,不管是生的还是糊的,都是这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许浪费”难得遇见个懂医的,能让她来帮忙查探自然比我这个无头苍蝇瞎转的强,故而也没推辞。毕竟自己太想要个孩子了,哪怕知道自己还年轻,还有以后。握住她的手:“我也不是没手没脚,你半个月一个月来次就够了”看她一眼,实在不忍心她为了我而趟这个混水,不禁提醒:“后宫这水……太浑了”。
慕容嘉偌竟被这话噎到“那可不行,既然是心意,定然要和你的手艺不相上下才可”这话是说笑,定然不算数,他和她的孩子,即便是给我毒药,也会喝下。白了她一眼“只要爷和你,说要这个孩子,我慕容嘉偌,算是拼了性命也会帮你”拍了拍她的手“如今,身不由己,拔不出来了”有些话也不说破,怕是有一天,我们,也许,再也没有这份情谊,当下,最珍重的,就是它了。
谅情至深,情真难授。
只可惜深宫之中心里心心念念的只能是九五至尊那一人,也可惜不管是情不由己还是人不由己,最后二人喜欢的也是同一人。敏嫔庆幸的是她是宫女,我是嫔妃,二者还不至于有过大利益冲突。也是头一次觉得上天真是会安排得因缘巧合。
这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得自己不禁掩帕笑起:“谁说要你命了?难不成你还要投胎进我肚子里?那我孩子的烤乳鸽给谁吃呢!”
拔不出来便不拔了吧,反正人的一生不都是如此么。古人还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呢。又习惯性的抚上她的额头,敏嫔带着疼溺:“还好你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你来别人只当是奉了皇后的旨意。改日我得去坤宁宫好生谢恩才是。时候不早,你逗留太长时间也不好”。
还好我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慕容嘉偌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低头啃果子掩住,看了看外头,也不再多说,起身行礼,离。
心里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