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呈到了渤海王面前,刘擎却未伸手去接,反倒是一旁的蔡琰,心领神会的伸手接过。
一双美目流转,快速的从字里行间掠过,随后,刘擎便瞧见蔡琰莞尔一笑。
懂了!稳了!
“恭喜大王,临危受命,朝廷令大王执掌并州,抵御鲜卑,诏命与印绶,已在路上。”
蔡琰简明扼要的总结一遍。
“恭喜大王!”
堂中众人也同时道贺,喜笑颜开,当上并州牧,意味着今年的战略计划进展了实质性的一步,接下来,刘擎才能堂而皇之的将并州数郡整饬一遍。
并州北方四郡,雁门,云中,定襄,五原已在刘擎控制之下,如今实至名归,而其余各郡,还需要派人捋顺。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人才之上。
看来,是时候再逼一逼荀彧,让他挖点人才出来了。
“主公,如此大喜事,当设宴庆贺!”
郭嘉不失时宜地提出建议,设宴这种事,也就郭嘉与万年公主最积极,一个有的喝,一个有的吃。
“确该如此,传本王令,三日后,大宴!”
话音刚落,众人皆交相道喜,望着眼前场景,刘擎忽然有些愣神。
这一幕,似曾相似,曾经老板宣布请客之时,自己和同事也是这样状态,一边欢呼一边数落老板过去多么抠门。
吾日三省吾身,我很扣吗?刘擎想。
看来随着队伍壮大,得多团建才行。
众人散去之后,回到书房的刘擎再将信报拿过来,看了又看,看着并州牧三个字,由衷的踏实。
若太守是地方大员,那么州牧,则是真正的一方大佬,位比诸侯。
虽然刘擎已经实际控制冀州,但未经朝廷认可,并无法理,所以刘擎至今处事低调。
也就怂恿曹操刘备进入兖州战场干黄(yuan)巾(shi),再暗中授意傅燮帮帮场子,然后威胁一下某白马将军的全家。
没办法,因为没有官衔,即便有实力,也得低调,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而现在,刘擎是并州牧了。
“夫君,这又不是任命诏书,你都看了好一会了。”蔡琰道。
“哈哈哈,昭姬来来来,本王实在是高兴!”
蔡琰走到刘擎身旁,刘擎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凑上前去嗅了满鼻芬芳,在其耳畔轻声道:“明日,夫人便与我一起去寻那胡昭,请他出山助我,如今我坐拥冀并两州,如今可堪能用之才,还是少了一些,光光郡守要职,都分不过来,然则我心中还有诸多想法,皆需要能人来做。”
“夫君,请胡昭先生,万莫急于求成。”
蔡琰仰头望着刘擎,提醒了一声。
“嗯,我心里有数,另外,顾元叹在常山实习日久,也该让其独当一面了。”
蔡琰莞尔一笑,刘擎能看重顾雍,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
提到顾雍,刘擎便想到了蔡邕,继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胡昭。
叮!一个点子突然冒了出来。
“昭姬,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刘擎说着突然搂紧了蔡琰,蔡琰秀眉微蹙,挣脱开刘擎怀抱,端坐在刘擎对面,一脸认真的注视着刘擎,等着他说事。
谈正事就要有谈正事的样子。
“我欲寻一灵山宝地,修一书院,再请我两位岳父坐镇,若是再请得胡昭,试想一下……”
三位巨佬齐聚,求学者如云,然后在学习中潜移默化,为刘擎输送源源不断的人才。
蔡琰双目明媚,眸光闪动似有星彩,显然,刘擎的点子不仅仅是触动了她,应该说让她激动异常。
“夫君,此举若成,乃成奇观!”
蔡琰对此评价颇高。
“有夫人此言,我定促成此事!明日,我们便去拜访胡昭先生,去并州之前,先见上一见。”
翌日,刘擎与蔡琰乘坐马车,向着邺城外的山中行进,典韦带了一队禁卫跟着。
大概经过四座亭舍之后,马车偏离官道,开始颠簸起来,接下来的路,皆不好走,选择隐居到这种地方,可见胡昭实在是被缠怕了。
到达所在地时,已至未时,恐怕回去又要天黑了。
远远的,刘擎便瞧见不远处有数座茅庐,那便是胡昭隐居之地。
“典韦,你在此地等候,不可打扰!”
老子要去一顾孔明了,刘擎心道。
刘擎携手蔡琰,一同走入木制围栏圈起的一处院落之中。
一名少童正在吃力的劈砍着柴火,见门口有动静,拎着斧子怔怔的看着蔡琰。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不正经的小东西!
刘擎心骂两声,将蔡琰撇到了身后。
“敢问,孔明先生可在?”
刘擎拱手问礼,尽量让自己文质彬彬一点。
“你是何人?”少童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在下刘擎,这位是我的夫人蔡氏,听闻孔明先生在此,特来拜见。”
刘擎简单的介绍,并表明来意,而且隐去了什么渤海王,雁门太守,并州牧的头衔。
无需赘述,以胡昭和蔡邕相识可知,知道刘擎名,便知刘擎底细。
“先生不见生客!”少童一语回绝。
刘擎正欲在开口,突然觉察到手被蔡琰拽了拽,便回头看着她。
蔡琰上前一步,笑着对少童道:“告诉先生,小女蔡琰,字昭姬,奉家父之命来拜见先生,还请……”
“啊?你是昭姬姐姐?难怪长得这么好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少童突然打断了蔡琰的话,而且听其语气,似乎认得蔡琰。
但蔡琰困惑的看着他,显然没什么印象。
“是我胡戍啊!”
胡戍?那个胡昭收养的孩子,蔡琰想起来,只是上一次见,他还在蹒跚学步呢。
“我这就去告诉先生,昭姬姐姐来了!”说着,少童丢了斧子,跑开了,一边跑,一边还嚷嚷着“先生!先生!”
刘擎感觉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
果然长得好看,比什么内涵都好使,汉末三国时期,很多人都证明了这一点。
“难怪这小鬼头盯着你看,原来是认得你,怎么你都不认识人家了?”刘擎笑道。
“胡戍那时候才这么小!”蔡琰用手垂下去比划了一下身高,又凑近了刘擎耳旁轻声道:“而且长得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噗,刘擎差点笑出声。
“夫人,能人身旁,尽是能人,此话可别当人面说。”
“夫君,我又不傻!”蔡琰嗔道。
刘擎笑了笑,这时,茅庐中传来了声音。
“昭姬侄女!”
蔡琰闻声,连忙拉着刘擎见礼。
“见过先生!”
胡昭身着一袭素灰袍服,头戴黑色缁布冠,虽是过的隐居生活,却仪容齐整,观感极佳,只是面象上,两颊颧骨奇高,有些碍眼。
“外面酷热,速速入屋!”胡昭一边催促,一边将目光投向刘擎。
“这位便是渤海王吧。”
“见过先生。”再度问候。
胡昭点了点头,“闻名不如见面,昭姬好福气!”
说完,便与蔡琰回屋了。
刘擎愣在原地,颇为疑惑。
这么熟的吗?蔡琰说起他的时候,好似没说有这般熟悉啊!
刘擎跟着入内。
茅庐虽然简陋,但陈设颇为丰富,主座客座俱全,左侧是休息的榻室,右侧可见陈列了许多竹简书籍。
刘擎没来由想到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陋室。
不过……在他们眼里,自己好像是个白丁。
两人入座,胡昭也入座,少童十分懂事的上了茶。
“渤海王驾临,蓬荜生辉!”胡昭并不迂腐,如刘擎所料,这说明他对自己生平所为,印象还是不错的。
“昨日才听昭姬说起先生在此,我便今日前来,多有冒昧,实在是因为我即将赴任并州,无法多在冀州逗留。”
刘擎开门见山抛出一系列说辞,先将锅甩给蔡琰,因为老先生对她更加客气。
再不动声色的引出并州赴任之事,若他追问,便可说出并州牧之事。
然后以退为进,先撇开自己是来招募他的想法,仅仅是前来做客。
果然,胡昭连忙追问道:“渤海王要去并州赴任?”
“嗐!”刘擎叹了口气,“鲜卑大军兵临边境,朝廷命我为并州牧,今日见过先生之后,我便率军北上战鲜卑了!”
“渤海王平乱于内,御侮于外,实乃大汉栋梁!”
“先生过誉了,擎不过行能力所能及之事,如今汉室衰微,朝廷分立,内忧外患,实乃社稷之至暗时刻,擎身为汉室宗亲,尤为痛心!能为国戍边,护并州百姓安危,乃擎之幸也!”
蔡琰听着,两眼放光,差点冒小星星,脸上满是“我的男人是盖世英雄”的甜蜜。
听了刘擎的豪言壮语,胡昭沉默了一会,依旧面色如常的取过茶水,喝了一口。
刘擎蔡琰见状,也跟着喝了一口,亢奋的气氛舒缓了下来。
蔡琰喝完茶,继续望着刘擎,眼里有故事,好似在说:铺垫的差不多了,可以招募了。
刘擎却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环顾茅庐内陈设。
突然,刘擎诵道:“山不再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胡昭突然愣住,细细品读着刘擎之言,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静静的等待着,刘擎的下一句。
蔡琰对刘擎的举动也颇为讶异:夫君就是这般,文采说来就来。
方才那一句,寥寥数语,就将一方小小茅庐,与名山大川相提并论,实乃意境深远,格局宏大。
望着胡昭与蔡琰期待的小眼神,刘擎撇开了点到为止的念头,决定继续背下去。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伴随着刘擎言语,茅庐中的几人跟着句中事物,目光从台阶,窗帘上瞥过。
刘擎之词,描绘的恰到好处。
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如一记绝佳的彩虹屁,吹得茅屋主人胡昭得意洋洋,令他不由得撅起嘴角,捋起胡须来。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孔子云:何陋之有?”
最后一句引用孔子之言,可谓振聋发聩,将孔夫子的话,来形容眼前之茅庐,这已经不能叫彩虹屁了,而是终极赞誉。
同时也侧面体现了刘擎的饱腹诗书,虽然刘擎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是何典故,反正他以前是这么背的。
至于刘擎省掉的那两句“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用在这里实在不合适,南阳的诸葛孔明,现在还小,所以不存在,而子云亭的主人公,虽是西汉大辞赋家,但他屈身投效篡汉的王莽,站在刘擎汉室宗亲的立场上看,实实在在的大汉奸,自然不能褒奖。
刘擎念完,胡昭回味了很久,虽说这词的结构很古怪,但依旧朗朗上口,掷地有声,实在是绝佳。
“擎观看先生草庐有感,献丑了!”刘擎十分不要脸的说。
“夫君文采耀目,此篇可有名字?”
胡昭期待的望着刘擎,刘擎佯装若有所思,而后说道:“叫陋室铭如何?”
“陋室铭。”蔡琰念叨了一遍,“彩!”
“渤海王文采,老朽佩服!”
胡昭出于客套夸赞了一句,但刘擎却十分好奇,因为相比此篇的高远立意,文采实在是不足道也。
以胡昭的才学,自然不可能品鉴不到。
他选择了避重就轻,将真正的想法藏于心中,或许这就与他厌恶官场的情结有关了。
刘擎觉得还要再挖一挖。
“先生过誉了,在先生面前卖弄才学,无疑是关……班门弄斧!擎只是觉得,草庐虽然简陋,但若居者志存高远,心怀天下,区区简陋,有待如何!就好比我这末途宗亲,天道无常,灾害连年又如何,朝廷昏聩,内忧外患又如何,只要我心向光明,心念百姓,必能为并州百姓开辟出一方太平天地。”
刘擎说着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胡昭与蔡琰怔怔的仰望着眼前之人,刘擎赫然发现,蔡琰竟然流泪了。
胡昭心如明镜,哪里不知道刘擎说的话,其实都是在指代他,以陋室比作这昏天暗地的大汉,实在贴切,而胡昭的避世做法,显然不符合陋室铭的立意高远。
说得更加直白一点,现在的他,不配!
蔡邕曾向其提起渤海王的智勇,仁德,称刘擎是可辅之人,胡昭一直以为,刘擎会来拜谒他,招募他,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首次见面,竟是如此境况。
可恶!蔡邕对他有所保留!
渤海王哪里只是智勇与仁德,他的才学,他的志向,才更加耀眼。
在小小的陋室之中,竟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种刺眼,恰恰是一种惭愧。
天道无常,灾害连年又如何,朝廷昏聩,内忧外患又如何,渤海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平黄巾,御外敌,四处征战,而自己,为了躲避郡县察举与公府辟召,选择了逃避荒野。
高下立判。
“夫人何故流泪?”刘擎蹲下身子,为其拭去眼泪。
蔡琰擎着眼泪笑道:“喜极而泣。”
两人的动静也惊醒了思绪翻飞的胡昭。
刘擎搀扶着蔡琰起身,对其行礼道:“今日冒昧打搅,还望先生莫要见怪,天色不早了,我等该动身回城了。”
胡昭一时不知该送客还是挽留。
“魏郡太守厉温,与我交好,先生若在此地需要帮助,尽管对其开口!”刘擎交待完毕,便离去了。
真的,走了。
胡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渤海王不应该招募自己吗?
虽然自己很难招募,但渤海王不应该试一试吗?
“先生?先生?”
“先生!”胡戍喊了两声都没有动静,便大声叫了一遍。
“嗯?”
“你今日怎么不送客?客人都走远了!”胡戍道。
胡昭一愣,自己竟然失礼了。
“蔡伯喈啊蔡伯喈,你害的我好苦!”胡昭喃喃道,“竟不如一小辈,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此有志之士,大汉复兴有望!”
刘擎与蔡琰自顾离去,回道了马车旁。
“夫君,我曾数次暗示你,可对孔明先生直言相告,若是他无意于此,父亲应该不会提起此事。”蔡琰边走边道。
显然,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胡昭至少是有意向的,人总是习惯抱有幻想的,哪里会有真正的绝望。
即便在历史上,他也被曹操请出过,不过后来可能又失望了,又选择了隐居山中教学生。
刘擎笑着答道:“正因为他有意,我才不能轻易开口,实际上,先生心如明镜,很清楚我来们拜谒的目的,就是请他出山效力,既然他知道,我又何必说?”
既然他知道,我又何必说?蔡琰听着这话,听不懂,但大受震撼,好在她已经习惯刘擎时常说出她听不懂的惊人之语这件事了。
“其实这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微妙感觉,类似你我初见之时。”刘擎又出惊人之语。
把他和胡昭现在的状态看成是暧昧。
蔡琰听不懂,但大受惊吓。
此行还是十分顺利的,刘擎曾以为自己是来匡扶汉室,争霸天下,弥补历史遗憾的,是不会做什么寻章摘句的文抄公的。
然后看着胡昭大受震撼的表情,刘擎表示:
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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