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暴晒,黄土皲裂,强风袭过,卷起满天尘土,为数不多的植物,即便已经干得泛黄,却依旧死死的扣住这片土地,以免被大风吹飞。
河水几字弯下,虽濒临大河,但依旧有几处荒漠,美稷周边,南匈奴王庭,皆在荒漠边缘,南匈奴部族定居于湳水之畔。
离开王庭一年之后,于夫罗回到者这里时,一切都变了。
南匈奴五部叛乱,不仅单于被杀,就连王族也几乎覆没,于夫罗出兵助汉朝征讨黄巾,才免于此难。
一双凶目死死盯着眼前的荒凉景象,似乎对这片土地带着某种仇怨,于夫罗已然渡过了河水,身后兵马正旧在渡河,此行雁门,他要去雁门武州,找武州侯刘擎讨个公道。
他以为,南匈奴反叛,镇压是没有错的,可那是叛贼的错,他的父王也被叛贼杀了。他想问问刘擎,为何镇压了叛贼,还要迁怒于南匈奴族人。
兵马行过定襄郡骆县,有一段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峡谷,峡谷山巅之上,还有着战国时修筑的长城遗迹,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加上边境外移,已经彻底废弃了,包括城关。
行走在这种谷道中,于夫罗总能想起谷罗城峡谷的惨状,总是去想起,又总是想不清,火焰烧起的时候,里面该是何等惨烈。
好在一路顺利的通过了峡谷道。
出谷之后,再行半日,便可到达武州县,他的目的地。
武州城南,立峡谷口稍南一点的地方,张辽正在一棵非常秃的大树下乘凉,相比其他树,这颗还是算好的。
“启禀将军,南匈奴军已出峡谷,目前正在谷外扎营。”哨探报道。
于夫罗以为自己行军隐秘,加上此地荒凉,不会被人发现,其实他一回到单于王庭,刘擎就收到消息了。
开什么玩笑,并州如今是刘擎的战略大计,作为并州境内一支上了规模的兵马,刘擎怎么可能对他的状况失去掌控。
那些废弃的长城上面,正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行军,然后将消息传给张辽。
张辽奔赴武州之后,并未急着入城,也不打算据城而守,而是打算骑兵野战。
“看来于夫罗打算借助谷口隐蔽休整,明日再发起进攻,那今夜,便让他再尝尝山火的味道,干柴准备了多少了?”
“将军放心,保证充足,足够将匈奴人烧成灰了。”一名军司马回道。
张辽一听,顿时皆是道:“谁让你备这么多的,主公说了,于夫罗与汉有功,只需要挫一挫他的锐气,烧些营帐辎重便行,可不能将之烧死了!”
“好嘞好嘞,张将军,那万一,将于夫罗烧死了怎么办?”
“刀枪无眼,水火无情,既然是作战,总有死伤,我已手下留情,能不能活,便看其自己了。”
很快,夜幕升起,峡谷中扎起了一座座下帐篷,为了掩人耳目,匈奴军中甚至只升起很小的火堆。
匈奴人一圈圈的坐在尚且温热的地上,离火堆远远的,即便如此,一个个依然热的直冒汗。
匈奴人崇尚自由,说白一点,就是军纪差,像这种时候,于夫罗一般不会管他们,只要别大喊大叫就行了。
殊不知,趁着黑色,正有人悄悄摸近,而且精准的避开了匈奴军的耳目。
时间来到夜半,夜色凉意攀了上来,冲淡了灼热之感,匈奴士兵们纷纷开始入睡。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开始吧!”
张辽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嗖”的一声,一根火矢静静的掠过夜空,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便是行动的信号。
顿时,一捆捆柴禾被从高处抛落,噼里啪啦的落在谷底空地上,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砸塌了帐篷,砸得里面的人生疼,叫喊。
原本有很多匈奴人就醒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不明所以,但见到一堆堆柴禾之后,傻子也能猜到有敌袭,而且敌人要火攻了。
随后,火矢突然雨点一般从两侧崖壁之上坠下。
“快退!快往回退!”于夫罗一边下令,一边快步跃上自己战马,朝着谷中回路逃去。
忽然,数根箭矢坠落在前,他的前方猛得燃起一道火墙,哗然扩散开来,将会去的路挡住。
那是张辽嫌多的柴禾,干脆一股脑儿丢弃峡谷最窄处,直接将于夫罗退路堵死。
“随我撤退!”于夫罗喊着,纵马回头,直接窜出了谷。
星星火光四处燃起,但又不是很大,除了特别的倒霉的被柴禾砸死砸晕的,基本能从火势中逃出。
于夫罗未出多久,便见一条火龙迎面而来,那自然是一支兵马。
“不曾想,还是被发现,陷入敌军奸计了!”于夫罗道:“卑鄙的汉人,就知道用火攻!”
于夫罗不由得再度想起了谷罗城,冷汗热汗俱冒,被火焰真正烧灼过后,曾经谷罗城无法想象的那部分,一时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万幸的是,他逃了出来。
火龙在其面前停下,迎面出列一名全副武装的将军,年少而英武,比起二十出头的于夫罗还要年轻许多,一手铁槊斜横,槊锋之上,反射点点点火光,好似要将他去路生生截断。
“于夫罗,张辽在此久侯了!”
“就是你放的火?”
“你应该庆幸,我主特别交代,要留你性命,否则这把火,可能直接能将你们烧完。”
张辽已经设想过了,只要给足够的引火之物,张辽再率军堵住谷口,等他们逃出一批,杀一批,对方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
于夫罗并不反对张辽所说,刚出那把火,显然显得过于业余,倒是那道火墙挺凶猛的,像是故事要将他引导到此地。
“你是刘擎的人?”
“直呼我主名讳,我记下了,你可称呼我主为渤海王,亦可称呼并州牧,说说看,此来雁门,有何企图?”
“我南匈奴数万子民何在!”于夫罗质问道。
“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自问一问我主。”张辽道,这是刘擎授意。
于夫罗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辽,显然不太相信,会有这么顺利?
张辽连忙补充道:“不过,要你放下手中兵刃,然后自缚双手,前去见我主。”
“那你要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于夫罗顶了一句。
张辽饶有兴趣的看了眼于夫罗,又借助微弱的火把光亮往了往身后的兵,不由得冷笑。
“丢盔弃甲,仓惶而逃,手无刀刃,何以为战?”张辽道。
于夫罗听着一阵耳热,当即四下看了下自己的兵,手持兵刃者,竟然寥寥无几,逃出时,大部分都丢弃了甲服与兵器,有的甚至衣不蔽体,有辱斯文。
一时间,于夫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战,下场竟然还是全军覆没。
这些是他的兵卒,更是他眼下仅剩的族人,从他出征开始便追随于他,难道今夜,就要全部命丧于此吗?
见对方不说话,张辽又道:“我主曾昭告天下,凡其治下领土,有不明兵马未经允许擅入者,杀无赦!我主仁慈,知你于汉有功,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你自己选!”
张辽也不愿意废话,感觉说话的这些功夫,已经能将对面杀得七七八八了。要不是主公特意交代留他性命,他才懒得多费唇舌。
选择给到于夫罗,他陷入了沉思,他不畏死,可看到帐下兵士如此狼狈,他迟疑了。
“单于,我们跟他们拼了,反正我们已经没有族人了!”
于夫罗身旁一柄匈奴兵嚷道。
“对,反正已经没有族人了!拼了!”
“可我的刀拉在营地了……”
“我的也是……”
看着对方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张辽也是一阵头疼,逼逼赖赖好难说话,要不放点水吧,
于是张辽道:“谁说你们没有族人的?南匈奴聚众成乱,我主只是将其迁走了!”
于夫罗听了这话,脑袋轰的一声,死战的念头出现了转机,当即追问:“真的?迁往何地了?”
说出这一句,张辽觉得自己营说的太多了,当然不会再透露更多。
“你去见我主公,不就可以知晓了,难道你怕死?害怕我主折磨你?”
“我于夫罗堂堂草原男子,何惧一死!见便见!”
张辽微微一激,于夫罗便上钩了。
你哪里算什么草原男子,顶多算个荒漠男子,张辽心道。
于夫罗望了望手中兵刃,刀身精致光洁,闪着寒芒,刀柄之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这是父亲羌渠单于送给他的,希望他以后用这柄刀,保护族人。
于夫罗又看了看周遭的族人,或勇敢,或坚毅,或狼狈,或恐惧,有个问题的是,这些兵卒,都是男人。
匈奴人概念中的保护族人,通常是保护女人与孩子。
按张辽说的,族人还活着,只是迁走了,那他就应该去找他们,哪怕受点折磨,受点侮辱。
“弟兄们,若我们的族人还在,我们便不能死,我决定,去见渤海王!”
说着,他将宝刀入鞘,从战马后抽出一根绳子,一跃下马,背对着其中一人道:“来,替我绑上!”
看着于夫罗的动作,张辽松了口气,总算不辱使命,完成了主公交待的任务。
同一时间,太原,晋阳。
刘擎寝屋之中,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眼前虚空,口中喘着粗重的气息,脑中空白,遐想连篇。
贤者时间,总是短暂和值得回味的。
张辽战匈奴,刘擎战鲜卑,皆是挥洒精力与汗水。
刘擎以前想,古代没有空调,那夏日行乐,岂不是要热死,直到自己有了女人,时间来到了夏天,刘擎才悟道: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前半夜太黏糊太热,可以后半夜进行嘛!
刘擎突然觉得黑暗中一股温热粘上自己,随后一个声音在耳旁轻道:“夫君,可以说说话吗?”
我又没堵住你的嘴,刘擎心想。
“夫人请说!”刘擎礼貌道。
骞萦转了转身子,钻入刘擎怀中。
虽然刚刚挥洒汗水,黏糊感令人觉得不适,但软玉温香的妙不可言瞬间就能掩盖过这种不适,让刘擎享受其中。
“这次回鲜卑,我觉得骞曼长大了一些,族中变化挺大的,似乎有我没我,都一个样了。”
刘擎细品了一下骞萦公主的话,言外之意应该就是,本公主现在在族中有点可有可无了,这不难理解,魁头死了,扶罗韩死了,连步度根也被刘擎干掉了,可以说鲜卑王族的宿敌,已经肃清了,虽然草原上还有许许多多的鲜卑部族,但那些常不往来的部族,也算不上什么威胁。
威胁消失了,某些东西就变了。
这一点,倒颇有新王朝杀功臣的意味。
“是不是调动兵马的时候,受到了不小的阻碍?”刘擎问道。
怀中娇躯一颤,刘擎知道自己的话切中了要害,这不难猜,这次让骞萦回去,调动兵马协助自己拿下并州牧,可谓头号功臣,刘擎刚刚犒赏完她呢。
原本刘擎以为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看来,并不顺利。
骞萦轻轻“嗯”了一声,有乖巧,有委屈,哪里还是那个初见时趾高气扬的霸总公主。
遇到刘擎这个更霸的,她也就变小女人了。
刘擎想了想,鲜卑重要,老婆也重要,若非要从中二选一,那还是自己老婆重要。
自己老婆受了气,出去还怎么吹牛逼,我御敌于外,震慑鲜卑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稍一琢磨,刘擎道:“那我举大军为夫人出气,看王族那帮废物会不会请夫人回去带兵。”
“夫君不可!”骞萦急道,“我……我其实没事。”
刘擎一说对付鲜卑,她就急了,或许这就是女人本性吧,受了娘家的委屈,依然心向娘家。
其实刘擎只是说说而已,表一表态,女人要的就是你的态度,他当然不会真的出兵威慑鲜卑,而且骞萦知道刘擎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顿时选择自己咽下委屈。
“那不行,必须替夫人出气!我听闻王族在效仿雁门建设永久居住地,石炭传入草原之后,便可不畏严寒了,如今,已成了鲜卑人过冬必须品,所以,自下月开始,石炭价格上涨三成。”
“啊?这……”
这其实是要鲜卑平民遭殃,骞萦想。
不等骞萦开口,刘擎接着道:“另外,夫人以前处理过族务,明年,本王便将对鲜卑贸易之权,悉数交给夫人!”
骞萦懂了,夫君不会出兵,但是要将石炭价格上涨三成,这无疑大大加重了鲜卑平民的负担,说不定还会怨声载道。
而明年将对鲜卑贸易之权交给自己,这是要负责对汉贸易的鲜卑王族对自己另眼相看,敬畏有加。
恶人自己做,好人给她来做,夫君此举可谓用心良苦,骞萦心中不知何种感受,鼻子微微泛酸,渤海王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在意自己。
至于价格,等自己接受贸易大权后,当然可以将石炭价格调回来,可是今年冬天,鲜卑族人怕是要受苦了,这便是夫君说的惩戒吧。
“三成会不会太重了?夫君在草原的名声,来之不易。”
“不加重他们就不知道疼,何况本王在意那草原名声干嘛,本王在意的,是你!”
说着,刘擎又紧了紧怀中人儿。
此时骞萦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夫君待我甚厚,骞萦无以为报……”
“不!你能报。”刘擎说着,双手悄然下滑,蛮腰盈盈可握,将之架到了自己身上……
……
日上三竿。
刘擎依旧躺在榻上,其实他早醒了,醒了就不算睡懒觉。
人人都在各自忙碌,反倒显得刘擎整日摸鱼,督瓒已经动身回五原,甘来将自己锁在屋里,琢磨刘擎交待给他的新发明,其中就包括曲辕犁的构想,还有铁质轮子,甚至连轴承的构想都说了。
骞萦坐在榻旁,一下一下的为刘擎扇着扇子,也不说话,就像这么静静的待着,昨夜之后,骞萦觉得自己更加依赖刘擎了。
“主公,兖州军报到了。”
门外传来班明的声音,骞萦听到,便自顾起身,开门取过军报,然后交给刘擎。
换以前都是蔡琰帮自己念的,刘擎没来得由的想念了一下某女。
展开一阅,信中说道,徐荣与袁绍继续对峙,相持不下,而济北国那,傅燮参战,已将青州黄巾击退,至于曹操,好想没有多说,向来鲍信之死,应该能揭过了吧,能让嫉恶如仇的曹操善罢甘休,是娄圭吗?
还是陈宫?
虽然吕布的出现算是波折,但兖州目下局势,正合刘擎之意。
傅燮与朱灵击退黄巾,曹操与刘备各自获得发展,如今的济北国,倒成了二人的前线阵地,而济南国与平原国,则成了补给之地。
这种对峙局势,最好一直持续到他征服整个并州。
如今,褚燕已入上党郡,着手肃清(吸纳)各地黑山军,再将人遴选输送到各地。
刘擎刚看完军报,班明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
“主公,张绣已到晋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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