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退了汪静姝,皇后又命宫婢去寻宁王,圆房一事即便她此时不追究,也要尽快。
她左等右等等不来宁王,却等来了立政殿的太监小跑来,立刻跪倒,“皇后娘娘,圣驾往凤仪殿而来呢,您快些接驾罢。”
皇上来了?
皇上毫无征兆的来此,皇后都尚未准备。常春嬷嬷一听登时招呼了宫婢们准备起来,又提了醒,“娘娘,不若换身衣裳接驾?”
“不必了,”皇后垂眸瞧了瞧穿在身的一件湖蓝色暗花纹常服,挺不错的,何必再换?皇上毫无征兆的这会子过来必是又要事相商的,可不是为了叫她夜里作陪的。她倒挺有主意,“妃嫔得见皇上大多挑喜庆的衣裳穿,我若再换那些个颜色的,没得叫皇上看腻了看厌了。”
“是。”
旋即皇后理了理衣裳,扶了扶鬓边一支牡丹镂空流苏金步摇,这步摇是皇上赏的,她极爱之物,端庄笑着出殿等候相迎。
见着御撵缓缓而来,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可皇后的样子做久了也慢慢不喜形于色了,只是笑着,却依旧难掩好心情。
约莫一刻钟,御撵着地,皇帝朱元明下了撵。立时一片山呼万岁的请安声,“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都免了,”朱元明大步上前亲自拉起皇后,在宫人跟前这点面子倒舍得给,“皇后起来,以后不必再出殿相迎。”
“手怪凉的,朕看你穿的薄。”
皇后轻笑,引着他入殿,“皇上快进去吧。”
皇帝进殿端坐正位,片刻宫婢们奉了茶,又端了温水,由皇后亲自洗了脸巾,请皇上敷脸,“如今秋日里,皇上一路过来风沙不少。这会子敷了温水,脸会舒服些。”
尽管帝后相处与爱无关,但皇帝依旧深受着属于皇后独一份的体贴。朱元明敷了脸,随手挥退了一众宫婢,关了殿门。皇后便晓得他有话说,“皇上可有事要说?”
朱元明从袖子里掏出两本奏折,随意的扔在茶几上,“皇后自己瞧瞧,如今朕也来问问你的意思。”
莫非是参折?皇后小觑着他神情,似乎没有生气,心里安了几分,拿过奏折,她细细阅看。两本奏折内容一样,只一本上写着,准了两个字。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陈氏赐予儿臣为侧妃。八壹中文網
“这是老四上的奏折,前些天朕写了准了两字,可却忘了下旨。如今他又上折子,朕才想起,该与你商量一下。”
若换做其他王侯,他自己做主倒也罢了,不必问过皇后。可这是老四,是皇后的亲儿子,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侧妃不比其余妾侍品级,侧妃品级那是同王妃一样,要上皇家玉牒的。最起码也该跟皇后说一声。因此今儿处理完朝政便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你这个母后说说吧,是什么意思?”朱元明又补一句,“老四也不是头两次上折了,他上过多次折子怕是铁了心要迎陈氏为侧妃。之前朕也告诉过他,陈氏若为良娣昭训的品级随时可迎入宫,可他执意要迎她为侧妃。”
这事,皇后也考虑过,原跟太后说起此事也是答应的,可如今皇上这么一说,她反倒迟疑不应了。王妃那儿尚未圆房,这儿又非要迎侧妃,若此事传到汪家,汪达那老滑头岂非更忠心东宫了。这事怕是不妥。
皇后回绝这事,“臣妾以为不妥。且不说陈氏品性如何够不够资格成王侯侧妃。便说王妃那边,他们小两口成婚不足半年,后宅就多了一个赵氏,如今又要添一个侧妃,她虽不敢有怨言,可到底皇城里若传什么不好听的,也不好呀,这叫王妃如何面对如何想。”
朱元明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似乎汪爱卿那边也不好交代。嗯一声,“既如此,这事先压着。”
转头又说起了安庆公主这个女儿的婚事,未来驸马人选也该相看起来,免得日后夫妻不和。朱元明是极宠这个女儿的,自是想着要为她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做她的驸马。
皇后笑着无有不应承的。皇上最宠安庆公主,自是一份殊荣。
“前儿朕听德福说,东宫太子妃那边闹了脾气?这事你知不知?”
德福公主?难道东宫太子妃的事被她告状了?
朱元明想起这事便心下不悦,好好一个太子妃发的哪门子无名火,朝一个诰命夫人发火,尚且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人家夫君在朝廷为二品大官,未来皇后这样子发火是想让东宫坐不稳嘛。
而皇后这回并未落井下石,而是帮了太子妃说话,她自有她的考量,“臣妾有所耳闻,不过太子妃一向面面俱到贤惠宽厚,想必是那个诰命夫人言语不当惹了她不快,这才发了一通火。应当没什么大事。”
朱元明细细盯着她脸瞧,未看出什么,又开始低眉沉吟,摸着玉扳指,“太子妃……”
——父皇,自古皇位一贯嫡长制继承,因为太子哥哥是您的嫡长子所以您立了他为东宫太子,众人心服。可太子哥哥成婚多年,太子妃依旧无所出,加之东宫也无其他子嗣。众皇子难免动起了易储的心思,来日一旦夺嫡事发,必是江山社稷之危。
——东宫宗法继承无人,自有太子妃的责任。儿臣以为,只有废黜太子妃,另立一位德才兼备的新太子妃,才能兴旺东宫,以正国本。
——众人皆知太子多有内宠,可多年来东宫妻妾并未生下一男半女,不是难产而死便是滑胎之象,皆是不吉之兆。唯有太子哥哥与外面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这究竟是何缘故?难道太子妃真能撇清干系?
德福的话,这些天一直在朱元明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响起,似乎这个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废黜太子妃一事终究是国之大事,纪家是名门望族,朝廷重臣之家,当初立纪氏为太子妃是看中她的家室背景。若无必要,不可轻易废黜纪氏。而且即便真的废黜纪氏,那下一任太子妃又该到哪个家族里寻呢。
纪家祖先跟他朱家祖先是拜把子兄弟,后来一块儿揭竿而起,一起打天下,后来朱家坐江山,纪家一脉便是朝中权贵,有实权但不从自傲,更忠心。可谓是朱家最好的盟友。
正因如此,朱元明才选择纪氏为太子妃,以保纪家一脉会忠心太子。
“你在世族大家里选一位品性端庄貌美如花的姑娘,朕要册她为太子侧妃。”
朱元明煞费苦心为了太子储位稳固,已为他择选了三位家室出众的侧妃。这再册,那便是第四位了。
终究是偏心,侧妃品级一贯只有两位,东宫居然要四位了。皇后再不满也只能心里腹诽,面上应答,“是,臣妾一定寻一位不错的姑娘,以为皇家开枝散叶。”
转而她提了一句,“前两日,太后提及,崇福公主已多日未进宫。她有些想念,想要接公主进宫小住几天。”
提起这位崇福公主,皇后瞬间能感受到皇帝情绪更低了几分。
对于这位公主,皇后倒没有什么敌意,不过是个可怜人。十四岁出嫁,才不到两个月,便从此守寡,这一守也有八年多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全都变得灰沉,哪怕身为公主,命运也没法自己做主。
“公主守寡八年,甚少进宫,不若这次,趁着两位皇子即将大婚一事,接进宫住一段日子罢。皇上也好跟公主多呆一段时间,父女亲近一二。”皇后心知他这么多年在后悔在逃避,“要臣妾说,都是那起子做媒的大臣,明明晓得驸马病重,怎么还敢将他作为驸马人选供您择选,您一时不察才选了那个病恹恹的,这才断送了公主一生。”
“原您是好意,想着驸马出生大族,其父母恩爱非常,都是最亲和之人。崇福公主嫁过去必能好好待之,没成想,瞒了最重要的病重一事,害的公主大婚仪式尚未完成,驸马便受不住昏过去。”
当年,崇福公主跟驸马大婚之夜未举行完仪式,驸马便昏过去的事,整个皇城都晓得。因此皇城众人也晓得,崇福公主至今处子之身。
“也不晓得是哪位大臣,这种事也敢隐瞒,这是欺君之罪!难不成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过去成婚在他们眼里是为驸马病重冲喜的不成?若是冲成了就是尊贵的驸马,这喜未冲成,公主成了驸马的未亡人,守寡一辈子。这算盘打的真精,横竖他们都不亏。”
朱元明听了这番话,脸上更沉,却抬眼看向皇后,他心里有些疑惑,“以往你提崇福,一贯只是可怜她。怎的,今日倒翻起做媒大臣的旧账来了?”
皇后轻叹,“还不是安庆嘛,您说了要为她找驸马,臣妾这心里也……若是福安淑妃在天有灵……”
朱元明一下子明了,她不过是推己及人,看样子没什么其他心思。拿了奏折便要离开,只留下一句,“崇福,接进宫里住。由皇后安排!”
“是。恭送皇上——”
皇后行了礼,直到御撵离开,她才起身,腿就拘得僵了。直到常春嬷嬷进殿伺候,她嘱咐一句,“你悄悄去说,崇福公主一事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