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姝昏昏沉沉的睡了一眼，梦魇不断，呓语不断。

医师开的药紧够她退热的，并不能减轻她其它痛苦。

宫婢们守了一夜，尤其是青意一刻都不敢闭眼的守着。第二日临近晌午，汪静姝的病才有所减缓，昏昏沉沉的脑子迷糊的清醒了，喉咙有点沙哑，“我，我，头疼。”见床边守着青意，“我，我这是怎么了？”

“主子，您可算醒了，”青意一听是主子的声音，惊喜的从床边跳起来，“主子，太医说您得了风寒冻着了，现下感觉如何？”

汪静姝喉咙沙哑着疼，想喝水，“水…水，我想喝水。”​

“好好好，”青意叫小宫婢奉茶，“您哪有不舒服呀？”

生了病的汪静姝心里格外脆弱，摇摇头，她没什么不舒服，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她想阿娘了，她想宫外的亲眷了。而这些想念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口亦毫无意义。任凭青意喂她喝了水，这才她想起来，“我睡多久了？是不是要给五皇子妃上香去？”

青意应一声，“王爷已经去过了，您睡一天一夜了，可吓死婢子了。”可一旁候着的青语迫不及待的讲一句，“主子，王爷昨天来过了，他说等您好了亲自谢恩。”

表现过了头，连汪静姝心里亦疑惑，忍不住皱眉，谢恩？谢什么恩，这话亦说的没道理，前言不搭后语。

青意见状，很是不喜青语这番做派，表现也罢了连话都说不清，瞥了一眼，欲要开口，却听汪静姝冷言冷语，沉着脸显得她惨白无血色，“我倒不知道谢什么恩了？不如你替我去？”

有种不怒自威紧紧压迫着青语头上，叫她喏喏不得语，一时跪倒在地求饶，顿时梨花带雨。那可怜样像是王妃欺负了她，一下子惹怒了汪静姝，心里甚是烦躁，“要哭到外头去，不知道的以为我宁王妃死了呢。”

言之有深意，汪静姝岂会瞧不出什么，都是女人罢了，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呢，才凑到王爷跟前。

恰巧朱沛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本王听王妃醒了，过来瞧瞧。”

“她做错了什么，哭成这般？”

他一进来就关心一个宫婢，到底是来看她王妃的，还是来喜欢一个宫婢的。趁着王妃生病，让一个宫婢上位成妾室，这种事可不能发生在宁王院里，不然她将来如何出门，岂非要成笑话？

跪着的青语还哭哭啼啼的，吵的汪静姝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想的当着满屋子宫婢就直言不讳，“王爷这是看上我屋里的宫婢了？”

“你若看上这宫婢也是她福气，可现下，传出去不好听吧？再说，你不也要迎侧妃了嘛？青语一个宫婢纵使是我屋里的，顶天了就一个良娣。我想为了一个良娣不值当惹您那位侧妃不快罢？”​

这话说的叫朱沛脸上挂不住，当着这么多宫婢的面，他只觉得异常难堪。王妃竟丝毫不给他面子，一阵青又是一阵白。看了一眼那哭哭啼啼的宫婢，美色不足，他根本提不起兴致，偏生王妃来这么一出，又提及侧妃，当即心里存了股气，“我不过说一句，怎么惹你说出这番话来？你若愿意成全你王妃的贤名，我必是要纳她的。”既然担了这个名，干脆坐实了这爱美色的名头好了。

这下改汪静姝脸上挂不住，仿佛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索性赌气一句，“好呀，明儿我就回母后，你想纳就纳。谁敢拦王爷！”登时心里存了气，不知怎的，猛然咳嗽起来，原本喉咙就不舒服，这么一气更不舒服。她并非是不让他纳妾，只是想让他留几分薄面。

“明天何必这么麻烦，本王等不及了。今晚我就要她，王妃就去通禀母后一声罢。”

满屋子的宫婢跪倒在地，静默如厮。

今晚？这是存心给她难堪？丝毫脸面都不顾，若传出去，她可还有脸面吗？只怕被这皇城里的人笑死了。

汪静姝吃力的抬眼看了朱沛，见他说那么认真，想必是真的，那样子可不像假的。心里有点难受他如此不顾脸面。旋即捂着胸口特别难受，咳得更厉害，涨红了脸。

满屋里只听得她咳嗽的声音，她的脸惨白无血色。而朱沛呢，他才记起自己进内室的缘故，是特意来看她的，低头看了眼那哭啼的宫婢，不由心里烦躁，想反悔又不愿改口，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转身离去，像是落荒而逃。

朱沛一走，汪静姝再也撑不住虚弱的身子靠在那，摆摆手，示意青意将她带下去，复又吩咐一句，“带她下去打扮好，等会子随我去凤仪殿。”

青意都快急哭了，她心里更记恨身后的青语，早知这样昨日就该办了青语，“主子，您生着病该好好养，怎么还要出门去？外头可冷了。”​

汪静姝已然决定，旁人是改变不了她的主意的，“休要再说，此事要紧。”

“可……主子！”

“下去！”汪静姝闭了眼，佯装假寐，以此遮掩自己内心的不愉，“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青意没辙只好听王妃的，“婢子告退。”示意哭啼不止的青语下去，这才不消一刻，青语飞上了枝头，当着满屋子的宫婢的面，她成了半个主子。

羡慕的有之，盘算着讨好的有之，不屑的亦有之。

​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无，屋子里又寂静的可怖。不知过了多久，汪静姝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嘴边挤出一句，“给我，更衣，梳妆！”

汪静姝一声令下，宫婢们都各自忙碌起来。一旁的林女史有心相劝，可事到如今，她刚也看明白了，这事是骑虎难下了。

青语那贱婢昨日确实存了那心思，可今儿的确是两位主子交锋才成就了她做了半个主子，如何也该是个奉仪的品级。说真的，她实在不晓得王妃究竟打什么主意？

甭管什么主意，这个法子终究不妥。

汪静姝见她那迟疑的样子，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但笑而不语，那苍白的笑里多了几分无奈。他若真无意，她岂非强塞？

最终强撑着身子任由宫人们替她打扮起来，或许因病尚未好全，厚重的头饰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更显单薄的身子。坐在妆台前，铜镜照见她，冰冷的手滑过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很快补了厚厚的胭脂，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又抹了口脂，旋即吩咐青云，“快去请青语来，我要带她去了。”

青云想劝，欲言又止，“主子……”

汪静姝难得不生气，铜镜跟前，她看见自己在笑，“怎么，我不过病了一场，你们都不听我王妃的命令了？”

“是，婢子去请。”王妃都这般说了，青云没法子只能应下去请。

林又晓拉了她衣袖，“主子…这事……”

“这是王爷的意思。我不得不从。”

林又晓将此事看得清朗，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知道，这一次万万不能去，“您不能从！”

​汪静姝咬了咬牙，坚定的目光看向她，“我必须去！”

“您真的不能从！”

见她态度坚持，索性汪静姝清退宫婢们，独留她一人，“那你告诉我，为何不能从？”

林又晓晓得王妃生气了，可她确实是为了王妃好，“您这样去，会惹怒皇后的。那边皇子妃才殁了，您如今又生着病，太医院那边是有记档的，可偏生这时候王爷还要纳妾，一定会落人口实的，尤其是皇上那边。皇上生王爷的气，那皇后娘娘肯定生您的气。您这样做，得不偿失。”

汪静姝着实忘了这茬，“那你说，该如何？”

​林又晓灵机一动，立刻来了主意，“让她先无名无分的跟着王爷一段日子，等陈侧妃进了宫，就青语那样的姿色早就被王爷抛却了，到时候派个小太监杀了青语嫁祸他人，或者伪装成自杀，便一了百了。”

这……

汪静姝竟从没想到一个女史还有这样的心思，可是这个青语得罪了她，因此做出这种狐假虎威的​事？连她自己都没有这种心思，她从未想过杀谁，可这个女史一提就说杀字，让她心沉了几分。

皇城不是好呆的地方，没点心机也做不到女史的位子，纵有孙女官扶持，也得她自己能力出色，步步往上爬。饶是汪静姝这样想，可依旧有点心悸。想到杜氏的死，又想到这会子，她不得不承认，这皇城的人都是合格的宫里人，只有她似乎格格不入。

“你从未出过这些主意，我也从未听闻这些，可今日你怎么说起……”

林又晓倒完全是为了主子着想，“青语若真成王爷妾室，必成后患。”补上一句，“主子以为那王爷是何时在意青语的？昨日您生着病，青语一会骂院里的小太监是没根的东西，一会又指使青柳，还在您床边泼了青柳一身。就这样倒算了，王爷特意来瞧您，回去的时候她才两三句话引得王爷注意她到今天。”

“您只是生病，她便如此颐气指使，气青意青柳不给她讨好您的机会。这样的人如何能留着？将来必成祸患。即便她没被王爷看上，我也是要跟您说这事的，决计不能在宁王院伺候。”

“即便您真要寻人陪伴在王爷跟前，亦不能是她，得寻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最好是家生丫鬟，全家都在您汪府上服侍，到时候也拿捏的住。”

她说的不无道理，汪静姝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