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姝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或许是汪令仪的陪伴让她心情愉快,病也养的快,转眼快到十一月初九,距离宁王迎陈氏为侧妃的日子还有一天。
整个宁王院布置的很喜庆,大红带子灯笼都挂满了院落,宫人们忙进忙出的,给新院子布置妥帖,因着王妃病了,于是好些布置都是宁王亲自做主吩咐的。处处昭示着新侧妃的宠眷。
赵昭训站在自己院落门口,看着前头的院落人来人往,免不了失落,跟身边的宫婢低语一句,“原来迎侧妃是这样的排场,”嘴角扯出一丝羡慕的笑,“听闻这排场还是新侧妃提出来的,简单一些。”
“咦,新侧妃叫什么来了?我忘性大,说过便忘了。”
如今她跟前最得脸的宫婢是青梅,是尚宫局拨给她用的,看着还算忠心,这就提了院子里的一等宫婢。青梅搀着她,“回主子,姓陈,陈侧妃。”又补上一句,“听说王爷唤她嫣嫣。这‘嫣嫣’两字传了出来,私底下的宫婢有玩笑唤她,嫣嫣侧妃。”
赵婼念自有身孕,王爷只是来屋里坐坐,再无其它,恩宠不如往日,往后有了得宠的新侧妃,只怕她更要被抛到脑后了。转念说一句,“他们胆子倒挺大,怕是趁着王妃病了料理不了宁王院才……”又轻叹,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因为王妃,眉间愁绪绵绵,“这宫里,像这冬天般寒冷。”
她说的是人情,人心。可偏生青梅听不懂她的话,以为她身上冷了,“主子回屋罢,您有了身子该好好养着,早前王妃就嘱咐了拨银碳供您用。”
那是王妃的好意,可赵婼念至今都未用过,不想叫人觉得她恃宠而骄。玉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穿得厚实,小腹更明显。幸好她有了个孩子,亦多了份希望,往后不会太寂寞。眼底闪过一丝哀怨,嘴边只吐出两个字,“回吧。”
赵婼念欲转身回屋,偏巧郭奉仪从一旁走过,“哟,昭训也在瞧着那院子的喜事呀,我还以为你在屋里歇着养胎呢。”
郭以竹敷衍的行礼问安叫赵婼念蹙眉,却未出声以表不满。之前禁足的郭以竹两天前被放出来了,这还是王妃替她说的好话,毕竟新侧妃即将进门,也好让新侧妃认认后宅里的妾室。这话很得王爷的心思,便挥手叫宫人去解禁。如此郭以竹才能这会子在赵婼念跟前絮叨,“妹妹听说,即将进门的新侧妃很得王爷宠,这,咱们以后的日子更要难过了。”
“我却没有昭训姐姐的福气,有了个孩子,来日能陪伴在侧度过往后的悠悠岁月。”
她越羡慕,赵婼念心里越不安,护着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的青梅死死的搀着。郭以竹却连连笑出声,“怎么,姐姐以为我会害你的孩子?”转而又落寞了,真切又诚恳的说:“我自己亦是失过孩子的,我晓得那种滋味,又怎么会害你的孩子呢?”
有那么一瞬,让赵婼念信以为真,之前她也在太后跟前听过郭氏的事,宁王的第一个孩子是被皇后勒令打掉的,欲开口安慰,却听郭以竹说:“倒是明儿迎进来的新侧妃,妹妹可要好好防着点。众所周知,王妃贤德,自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可那个侧妃就不一定了。”
这个说辞很是不通,赵婼念佯装不解,“噢?这是怎生说的?”
“这王妃不受宠整个院子都知道,能宣扬的亦只剩下她的贤德了,所以她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更何况所有的子女都叫她一声嫡母,而那侧妃就不一定了,她那么受宠有孩子是迟早的事,这长子长女的名头,她的孩子怎么也想占一个吧?若她将来生的是长子,王妃无子可以侧妃之子而立为世子,往后可封王封爵。那么你的孩子不成了她的绊脚石?”
这话倒不错,让赵婼念寻不出一丝错,王妃无子可以侧妃之子而立为世子。侧妃是可以写进皇室玉牒的。心里如何想,脸上丝毫不显依旧噙着笑,“妹妹说多了,我累了,先回了。”
她转身就回屋,不拖泥带水。而郭以竹见她没趣,也回了,饶有兴致的绕去正在布置的新院子,看了看那里的气派。一进去瞧,原以为是气派的装饰,却像是玲珑精致的北边风情,听闻满院子的摆设品都是陈侧妃的陪嫁,侧妃是可以有陪嫁的,除了名分和待遇之外都是跟王妃相差无几的。
“咦,汪姑娘怎的也在这?”
汪令仪正替堂姐盯着这里的布置,一看来人的打扮,便知是王爷后宅的女人,像是奉仪品级,侧身请了安,“我替王妃来这盯着布置。”
“哎,要我说王妃真是可怜,好容易才病好,这又要操心侧妃进府的喜事。”郭以竹跟着就来了这么一句,“我真是替王妃感到不值呢。”
这个院子正在布置来来往往的宫人,汪令仪心里再跟她一样替堂姐不值,这话都不能说出口,“这是王妃该做的。我堂姐是王妃,这是她的职责。”
郭以竹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堆着笑,“是是是,那是王妃的职责。我也没说不是呀,只是,我替王妃辛苦不是?这才大病一场,若身子有好歹,怕是新侧妃心里亦不安。”
汪令仪看清了这是个难缠的主,“这汪氏族人常常教导我们,忠臣。王妃是臣子,自要忠心王爷,怎敢说一句辛苦呢?”
已说成了这般,郭以竹讷讷不得言,难道她要说,王妃不是臣子?
转身又说了句客套话,这才寻了托辞而离去。
很快汪令仪也回了王妃院,一进内室,就气鼓鼓的跟汪静姝抱怨,汪静姝依旧歇在床上,“堂姐,那个奉仪,怎么回事嘛?嘴吧嗒吧嗒就没停过。”
汪静姝一听是奉仪,兴致全无,“你不必理会她。她贯会那些挑拨离间的手段,我都不愿理会她。”
“不过有句话她也说的对。你才病好些,王爷就迎侧妃,我真替你感到寒心,”汪令仪轻叹,“看样子,这天家……”
汪静姝替她暖手,“有什么可寒心的?我跟王爷就是君臣,我做好他的臣子那便够了,”大病一场,她比以前看的更开了,“他要迎什么人纳什么妾,都由得他做主的。”
汪令仪一时无话。她还记得,幼年时读的那些诗词,多美好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终究是假的是虚幻的,“堂姐,你甘心?”
汪静姝不言不语的,只为她暖手。
次日天不亮,院子里吹吹打打起来,迎亲的队伍即将出发,汪静姝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床,命宫人们给她穿戴了吉服,乌黑长发盘起又戴了象征身份的钿子,由林女史扶着往正院而去,迎侧妃的仪式皆在正院举行。
此刻的正院甚是热闹。朱沛已穿戴齐整,像当日娶正妃那般喜庆,可眼神里流露的欢喜是与那日不同的,这次是真心实意的。而那次……汪静姝不愿回忆过去。
虽说一切从简,但几个长公主和太子妃还是来道贺了,汪静姝身为宁王院里的女主人,自要殷勤周到的招呼各位。
同为女人这个时候,恭喜的话没必要说,即便恭喜亦非恭喜王妃。这些人凑在一起,大多是往汪静姝身上说话,她刚大病一场,多半是问候她身子的。
汪静姝一一道谢,又张罗各位去清静的地方说话。她今儿个会很忙,没什么功夫跟她们寒暄。
可朱沛怕她撑不住,嘱咐两句,“你若累了,就去歇着。等轿子进来了,我再去叫你。”
这场喜事,她该在的,否则传出去又该是她的不是,会说她不能容人,这个时候不能出半点茬子,“无妨,妾身无碍的。”
不知忙碌了多久,汪静姝在吹打嬉闹玩笑之间,计算着一点又一点的时辰,临近晌午,外头才传进声音,“王爷,王妃。侧妃的轿子已进了皇城——”
朱沛欢喜的立刻要去迎,像当日娶正妃那般,可这是不合规矩的。被眼疾手快的和雅长公主拖住了,低声低语,“四侄,这会子不能出去。你是迎侧妃不是娶王妃。如今这场景,怎么也得给王妃一些脸面呀。”
没法子,朱沛瞧了眼那边站着的王妃,终是止住了脚步。
奈何,这一分一秒都让他觉得如此漫长。
好容易熬到侧妃的轿子进皇子所,好容易熬到侧妃的轿子进宁王院停下,跨过火盆跨过马鞍,跪在王爷王妃的跟前敬茶。这是规矩,侧妃就是侧妃,没有红盖头一说,更没有拜堂一说,只有跪在地上给王爷王妃敬茶一说。
陈侧妃跪在地上,先给王爷敬茶,“请王爷喝茶。”
朱沛自舍不得为难美妾,接过茶盏直接喝了口茶,中规中矩的给了礼物。
她又给汪静姝敬茶,“请王妃喝茶。”
这是汪静姝第二次见陈姑娘,不,如今该是侧妃了。她终究是进了宁王家的门,不知心里是愿还是怨?最终接过茶盏,喝了口茶,“妹妹不必客气,往后好好伺候王爷,和睦后宅即可。”
“多谢王妃教诲,妾胜感激。”
汪静姝手一挥,给了礼物。
立刻又太监高喊:“礼成——”
片刻,陈侧妃被送出了正院,被喜娘搀着,往她自己的新院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