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皇后跟她们坐到了一块儿,她们难免拘谨了几分,而她却拿手一指,“你们瞧着,那边那个穿着蓝色绣雏菊衣裳的姑娘如何?”
如今太子妃不在,是该轮到宜王妃成主导了,难得有她二嫂子为长的时候,武凝芳一直都笑着,笑着回答了皇后的话,“如今是春天,穿绣雏菊……不大适宜。”
皇后蒋氏同样笑着,轻言轻语一句,“是不适宜,可只要太子觉得适宜就成了。”
太子……
这是给太子准备的姑娘。原本太子妃有孕,皇帝犹豫要不要再让姑娘进东宫做妾,可太医又悄悄告诉皇帝,太子妃怀的多半是女胎,甚至很可能难产。既是女胎,再尊贵也不过一个嫡公主罢了,最大的用处就是远嫁和亲罢了,那么皇帝才决定了趁着这次百花宴再送几个姑娘进东宫。
皇后本不晓得这种私密事,可她买通了产婆,得到的亦是这个结果。
王妃们面面相觑,太子妃有孕江山后继有望,怎么还要送姑娘进东宫做妾?反而武凝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怕这里头不简单。立时笑意盈盈,“正是呢,太子爷觉得好才真的好。”
皇后故意看向正喝茶的丹王妃,“你们觉得哪个姑娘做八皇子妃最好?还有,丹王那里,皇上也说要送几个姑娘进丹王院呢。”
要送姑娘进丹王院是皇后的提议,她还记恨着前几天丹王妃告御状的事。她的儿媳妇就是再不好,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丹王妃欺负。她就是如此偏私,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儿媳再不好那也是王侯妻妾里最好的,容不得旁人欺负。
她碍于温荣大长公主的面没法收拾康氏,还没法收拾一个没什么家室背景的丹王妃吗?
武凝芳紧跟着一句话,“母后说的是,五弟那里就一个末等奉仪跟王妃,如今百花宴,就叫五弟妹可以亲自择选往后一同侍奉的姐妹罢。”
杜婷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从未想过有如此尴尬难堪的时候,她要亲自挑选伺候王爷的女人……放下茶盏,恭敬了两分,“妾,但凭父皇母后做主。”
皇后笑着回绝,她可不愿做这个主,“那可不成。还是丹王妃自己去挑罢,”又一脸为她好的样子再补上一句,“省得将来跟人家相处不好而埋怨人。”
武凝芳差点笑出声,生生往嘴里灌了两口温牛乳才止住笑,“是呀,五弟妹快去挑挑。谁都有这个时候,看着文书为王爷挑选新妾室。如今你还能看上真人呢,想必你一定能挑出几个好姑娘来为丹王侧妃良娣呢。”
杜婷容快被怄死气死了,她才嫁给王妃没几日,这么快,丹王院就要进新人了?那院里一个末等奉仪都快折磨死她了。可都这样说了,似乎真是每个王妃必须经历的事,索性也只能一一称是,转而去了那边姑娘堆里相看,那就好像是婆婆相看儿媳般,在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堆里她觉得自己年华的逝去。
汪静姝直到这会子也只说过几句话,昨夜王爷说了百花宴就是去凑个热闹,与宁王院没什么干系,宁王院的妾室够多了,他亦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这点,她是认可的。整个宁王院的女人们并没有太过貌美的,再得宠如陈侧妃亦胜在气质如兰。她今儿似乎就是来坐坐的。
却听一旁同样百无聊赖的康王妃突然说上一句,“四弟妹今儿特别安静呀。”
汪静姝笑颜温柔婉约,“三嫂子不也一样嘛。我无事才不说的。”
方盈水呵笑两声,之前出了那种事,她跟王爷如今在皇城里早已没了地位,皇上不过是看在面子才叫他们回皇城的,她只能低调再低调,何况她心里牵念远在封地的一双儿女,哪有心思跟人说什么话,若非皇后执意命令,她都不愿前来,“怎么,四弟妹不去与姑娘们说说话……也好有个事做。”
汪静姝随口就绕过了这个话,“我可不愿,在那些小姑娘跟前,我都觉得自己要被比下去了。瞧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看着就叫人欢喜。”
皇后笑,她想起,去岁自己一眼就看中了汪家的大姑娘做她嫡亲儿媳,如今一年了,日子挺快。
武凝芳问了一句,“母后,我听说,这次百花宴也邀请了未来的六皇子妃姚氏?”
皇后点头,“请了,她过两天就成了你们妯娌。”转身就命郑女官去请姑娘堆里的姚氏。
方盈水撇了撇嘴,又有一位妯娌了,“未来六弟妹叫什么来着?我都还不知道呢。”
这个汪静姝早就听闻过了,插了句话,“似乎叫姚婷玉。姚家的二小姐。”
婷玉……亭亭玉立。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名字。
很快,姚婷玉被郑女官请了来,如今她还是一副姑娘的打扮,虽过两日就要成亲嫁进皇室了,但如今依旧是姑娘模样,拘谨的行了大礼,“儿臣姚氏请母后金安,母后万福——”
“请几位王妃好,王妃安好。”
礼数倒是周全,可惜是容贵妃的儿媳。皇后当即没了兴趣再坐下去,缓缓叫起,又说上一句,“你们都是妯娌有话说,有本宫在你们不自在,就先回了。”
说是回,也不过是坐在上首,挑些不错的姑娘在相看相看。
可到底皇后不再关注这些王妃了,她们说话亦自在了。武凝芳初见这位未来的六皇子妃,模样长得俊俏,然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算计的样子,她却不喜。可如今这里她是长,她若不说,旁人更不好开口,“往后就是妯娌了,各自先认识一番才是。”
旋即她又给姚婷玉一一介绍。
“这是康王妃,你的三嫂子。”
“这是宁王妃,你的四嫂子。”
“那边那位,是丹王妃,你的五嫂子。”
姚婷玉再次一一见礼,转眼就晓得,眼前这位是二嫂子,宜王妃。这里除了太子妃未在,其他几位王妃嫂子都在了。
武凝芳碍于容贵妃,亦不好多说,“往后妯娌间该和睦相处,各自都是最好相与的人了。”
姚婷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是,能跟几位王妃成妯娌,是荣幸之至。”
方盈水却笑了笑,却什么话都不说。‘能跟几位王妃成妯娌,是荣幸之至’那可不就是荣幸了……跟王妃成妯娌,那就是要么成皇子妃要么成太子妃,总而言之就是嫁进了皇室。这话真是多此一举。不知在夸皇室还是在夸她们这些王妃……
汪静姝喝了口茶,隐隐觉得这位六皇子妃也不是真正好相与的人,猛然为静妙往后的日子担忧,也不知道静妙的人生到底会过成什么样……想着,她再没了心思听那些人的七嘴八舌。
方盈水想起姚家一抬抬往皇子所送的嫁妆,她便满心满眼的羡慕。她的家室不大好,家里没有那么多嫁妆能让她在皇城里风光,“十五,六弟就大婚了,之前就看到姚家送来的嫁妆,真是一掷千金啊。”
“康王妃笑话了。我们姚家自是不如汪家的。听闻当初宁王大婚的时候,宁王妃手里捧着的夜明珠就价值不菲,是汪大人亲自寻来的。以明珠做比熠熠生辉之意。”
怎么连姚家都晓得……汪静姝不免奇怪,宫里的人晓得也就罢了,连一个御史大夫家都晓得。“夜明珠虽是好物却不必提及,姚姑娘才说笑了。”
姚姑娘……
这是不认她的身份……仅仅因为夜明珠被提及?
姚婷玉一时不理解,可转念一想,叫姚姑娘亦非不可。转念却说:“这是自然,毕竟汪府有比夜明珠更好的宝贝,值得人共赏。”
方盈水不明白,傻傻得询问:“什么宝贝,这么值得人共赏?”
汪静姝一抬眼看向姚婷玉那深邃的眼神,她懂得了。疏离的说一句,“能有什么呢,三嫂子听她说的呢。汪府里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那一个外人怎么会晓得……”
武凝芳亦懂了,紧随其后一句,“可不就是。人家财不露白,哪会告诉一个外人呢。”
方盈水一听亦是有几分道理。正巧武凝芳又开始向她说起儿女一事,她便不再多理睬姚婷玉。而汪静姝亦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便再无人理会姚婷玉了。
姚婷玉就那样尴尬的站着,她只是一个外人。直到丹王妃从姑娘堆里挑好了人回来,才解了她的这份难堪。
杜婷容一见姚婷玉格外亲昵两分,一下子跟她统一了战线,“怎么,没人理她?”
方盈水摆手,“没有的事,我们正聊的兴致呢。”
杜婷容佯装无意实则有意的点出一个事实,“你们是不是因为人家压了宁王妃妹妹一头,才不理人家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
汪静妙与六皇子的事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都碍于宁王妃的面子从未有人提及,即使是容贵妃亦不想让自己儿子丢这个脸,只想尽力瞒过此事。偏生这会子被杜婷容提及,汪静姝脸上笑意全无,看来这个丹王妃注定不会放过她,她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家……
方盈水这下也不笨,咂摸出其中深意了,反正自己家注定与皇位无缘,怎么说早已不在乎了,“我没有不理姚姑娘啊,这不我在跟二嫂子说话嘛……到底是许久未见的妯娌了,难得能碰上一面。等下回再见面,怕要是冬天过年了。”
这话说的很是得宜,说进了武凝芳心里,她索性冷淡的跟一句,“姚姑娘到底未大婚,这聊儿女一事只怕没什么兴致吧?”
看似是询问的话,实则是拒绝了姚婷玉的插话,更是变相告诉丹王妃,此事与宁王妃无关。
姚婷玉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般火辣辣的滋味,不觉低了头,她跟宁王妃注定不可能是和睦的妯娌了,可她没想到其他两位王妃都跟宁王妃关系不错,唯有丹王妃……欲开口说话,却听丹王妃一句,“儿女之事,我也不大明了,不如姚姑娘同我一道赏春景去,我亦是第一回瞧见皇城里百花齐放的场景。”
“是,王妃请。”既有人给了她台阶下,她不妨顺势而为,转道引着丹王妃往别处去赏春景。
其余三人皆面面相觑,但终究没多言,碍眼的人走了,她们更聊得来。汪静姝极有眼色的加入她们闲聊堆里,渐渐的,她倒与康王妃相处亦融洽了几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的方盈水毫无恶意。
宫里的花总比别处开得早些,尤其是近两年皇后要在二月十二这个好日子举办百花宴,花房为了这个好日子特意培植出名贵花卉,开得早开得盛。
一盆盆的摆在那,既应了景,又格外显得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模样。
“呵,小家子气,”这话是坐在另一桌的崇福公主朱媚瞥见那一幕所流露出的不满,“王妃跟皇子妃竟也能走到一起,不分尊卑不顾体统了嘛?”王妃就是王妃,皇子妃就是皇子妃,两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一旁坐着的嘉慧公主朱娴她只比安庆公主小一个月,如今也到挑驸马的时候,她生母乃文淑妃冯氏,仅在容贵妃之下,加之文淑妃为人安静又隐隐与皇后交好,皇后也愿给个薄面,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教导一二,“尊卑体统四字,丹王妃怎会懂?”宫里的冯氏是最最守规矩之人,连太后都夸赞,作为女儿的嘉慧公主亦从小耳濡目染,从不敢行差踏错分毫,这会子眼里看不惯丹王妃。
朱媚是长姐,如今又住回了宫和各位弟妹都交好,这会子听她这般议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丹王妃好歹是你五嫂子,别嘴上没把门的,叫人听了去,让人背地里议论,不好。”
朱娴语气里多了几分对丹王妃的鄙夷连带着亦看轻了那位姚氏,不过是同流合污罢了,“我敬重有规矩懂尊卑嫡庶的嫂子,可不喜欢贼喊捉贼告御状的……她做得出,就得承受得了被人议论啊。”
她,就这么不好?
莫晓得她人的苦楚,就莫要非议她人。
朱媚对此不予置评,虽丹王妃确实规矩体统全无,上下尊卑不分嫡庶颠倒,可她待已故堂姐的心终是诚的。这宫里人的心远不及她。笑了笑,“你呀,真跟父皇说的那样,与德福公主差不多就这么规矩,将来叫你入朝听政好了。”
朱娴一个劲的笑,映着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