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烛火的映照下,汪静姝将宁王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多遍,她自己都无知无觉的。
天渐渐暗了。
青云等人回客栈,为王妃带了酒楼里的美食,是王妃爱吃的菜肴。
推门而入,“主子,该用晚膳了。客栈的小二说,您晌午未用膳。这会子肯定饿了,都是婢子们的不是,中午没有回来。光顾着看百花赏景了。”
汪静姝收起信仿似不在意的随手一放,“没事儿,我自己不饿的。平白无故怪你们作甚。”指了指桌子,“把菜放下吧。”
青云将各色碗盘碟都逐一放在桌上,“是,那您慢用,需要婢子布菜吗?”
“不必,”就这么几个菜也无需布菜了。汪静姝随口问:“这里的百花节,热闹嘛?有没有宫里没有的稀有品种花卉?”
青云嘿嘿笑了,“哪有什么稀有品种,都是宫里见过的……不过挺热闹的,其实就是看去热闹。听说,明儿还有呢,要维持三天,今天是头一天。”
汪静姝其实也猜到了,说白了就是看去热闹,而她对这热闹没什么兴致。复又听青云说,“主子,明天要不要去瞧瞧?其实看看贺州的风土人情亦是不错的。”
“不想去,”汪静姝边夹菜边见缝插针的说一句,“我没兴致,还是在客栈里呆着吧。再说,我跟你们不同,哪能到处跑。”她是王妃,除了坐马车和住客栈,其余时候都是要戴斗笠的,不能抛头露面太过,若还东跑西逛,一旦传进旁人耳里,要被人抓了把柄。
出门在外,一切以谨慎为要。
青云笑了又笑,“我听又晓姐姐说,主子收到王爷的书信了?他可说了什么,我瞧着主子心情不错呀。”话里多了几分调侃。
青云白天跟着容姑娘,晚上伺候王妃,因此白天的事她不大清楚。一般只有林又晓得了空才会跟她一块儿咬耳朵,大致告诉她一些。
汪静姝不承认她心情好是因为王爷的信,她不想自己心情如何被丫鬟们看穿,“谁说我心情好是因为王爷来信。他爱来不来,最好别来,省得我还得给他回信。”
可惜青云也必是不信的,佯装不提及书信的事,“主子要回信吗?婢子给您取文房四宝来!”
汪静姝只嘴里嚼着菜,不说话。
半晌青云很有眼色的借来文房四宝,“主子,您晚上一个人静静想,静静写罢。”旋即又偷笑起来。
汪静姝看了一眼青云,她微烫的脸立刻更低了几分,只晓得夹菜用膳,其余什么都不说,只当没听见那般。
而青云也不再说什么,她算看明白了,她的主子脸皮薄,有些话不好明说,容易害羞。
约莫半刻钟,用了晚膳,卸了一整套珍珠头面,又沐浴更衣,然后汪静姝不要丫鬟伺候了,“青云你回自己屋休息罢,不必伺候了,我想看会书。”
哪里是看书,分明是要想写信嘛。青云不再戳穿,“是,可若主子有事,可再喊人。”收拾好了屋子就出去了。
汪静姝随手拿了本《资治通鉴》翻看,这些日子马车里坐着无趣,除了同林又晓闲聊外,实在无事可干,只好拿了书看。今儿白天又看完《史记》,便拿了这本《资治通鉴》,其实她早已看过无数遍了。那些书里隐隐的纹路印证了那些无趣的时光。
可这次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知道自己的思绪全在那封信里,也全在如何回信上。总之全然不再这本书里,可她又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迷茫?不知是为了信还是为了人,或者,两者都有。
坐着坐着,天彻底黑了,已是一刻,烛火幽微。
汪静姝才合上,坐在桌前,拿了笔,开始写信。原本她是不回信,可王爷的信里意思已经明了,她是必要回信了。可起初她也不晓得该回什么,因此还废了两三张纸,揉成了团。
思索再三。
一撇一捺的,一手刚劲有力的楷书。
——王爷,一切安好,勿念。吾等已至贺州境内,不日将往骞州。柳氏一事知悉。不久前,吾在江州湘城时入容府看望亲眷,因故带一位小辈姑娘同行,她将留于平州宁王府。吾知擅自做主,未得王爷允诺,实在突然之举,今望您知晓,勿怪。思之。
关于容若芬,汪静姝想来想去终是决定告诉王爷知道,纸包不住火,何况既他来信,若还不说这事,等到了平州,他更没有准备接受,那更会叫那些妾室笑话。只是不亲自当面解释,她很怕王爷会心有疑虑。
虽寥寥数语写罢,汪静姝尚算满意,旋即收笔,折叠好信,装进信封,又写了四个字——王爷亲启,用蜡油封口。
直到次日清晨,汪静姝就把信交由林又晓,让林又晓命令侍卫鸿雁传信寄去。
汪静姝这才梳妆好,容若芬就扣了门,青云正在服侍她,“应是容姑娘来了,前儿又晓姐姐告诉她要有晨昏定省的规矩,想来她听进去了,主子要不要见?”
算来这几天虽一同赶路,但甚少见若芬,既将她带来那必要见上几年的,若不见倒像是故意躲着人家,“见!”
青云当即开门引了容若芬进内,后面还跟着林又晓。今儿她穿着一件绣满蝴蝶的薄袄子,蝴蝶栩栩如生,看似挺应景,毕竟她还年纪小穿着看上去活泼,可汪静姝却一下子想到四个字,招蜂引蝶。
容若芬行了礼,“给王妃主子请安。”
这礼数规矩好了几分,看样子有几分宫中公主的姿态,想来是林又晓教导有加。可她从王妃姨母到王妃主子的称呼转变,一下子叫汪静姝有点听不习惯。上前两步搀扶起她,又笑着问一声,“怎的不唤王妃姨母了?”
容若芬周正而立,眉眼低了两分,“又晓姐姐说,在王妃跟前,任何人都要称一声主子,便连您的父母都要行国礼口称主子。自然我也不例外。君臣关系大如天,到哪里都是尊卑分明。”
话虽如此,可汪静姝的心里竟有些怪怪的,明明之前她觉得容若芬不懂宫中礼仪才叫林又晓去教导,可这会子又看着她的规矩礼仪,似乎发觉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看着容若芬,好像又看到了在宫里的那些人,渐渐收敛锋芒渐渐规矩起来渐渐没了以前的年少不知愁滋味,也许是看到了自己跟她差不多的变化,“或许,你可以唤我姨母,更亲近一些。”顿感突兀,“其实,这没什么大碍的。”
容若芬得了林又晓的教导,晓得了收敛锋芒,晓得了她该规矩不丢容府也不丢姨母的脸,“礼多人不怪。以后我会向王妃姨母每日晨昏定省的。”
“我既被您带进了宁王府,就会好好的谨守规矩本分,绝不会让人小瞧了去,也不会给您丢脸。”
突如其来的改变,汪静姝又惊又喜,这都要归功于林又晓的教导。有若芬这番话,她放心了很多,“好。”
至少容若芬的态度比之前好很多,那比任何事都重要。复又听容若芬说,“王妃姨母,我想书信一封报家人平安。可否递信去?”
汪静姝尚未给家人亲眷送信,她要等到了平州再传信,“如今只怕不能,尚未到平州,反而累得他们惦念。不如等到了平州,我们再传信,那样就可以告诉他们,宁王府的具体地址,以后来往更方便。我出京都已一月有余,亦不曾给汪府送信。”
既如此,容若芬便不再提此事,虽略有扫兴可也晓得这话是对的。
可她到底是个孩子年纪小又不经事,难免在脸上露出几分不悦。而汪静姝能体谅她思家心切,却心里也觉得,一个人既然自己决定了要跟随去平州就要勇敢面对往后更多的想念。
一个人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若芬可不像她们都是没得选择。因此汪静姝不惯着她,只提议,“今儿莲花镇上还有百花节,不如你们一道再去凑凑兴。”
青云却说:“今儿我不去了,还是又晓姐姐跟着容姑娘一块儿去逛逛罢。婢子陪侍您。”
容若芬倒很愿意跟林又晓说话,欣然应了。如此林又晓也只能跟随一道去了。
汪静姝又命令陆卿做随从跟着两个姑娘一块去百花节。
青云从窗边望着,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大明白,“主子,为何非要陆侍卫陪着?”
汪静姝的打算还不想让青云晓得,她想撮合林又晓跟陆卿。若撮合成了是一桩美事,可若撮合不成,那现在少一个人晓得也不至于坏了又晓姑娘家的清白名声,“两个姑娘家家的出门,即使戴着斗笠也难免有登徒子觊觎一二,叫陆侍卫跟随,也好守护她们。”
青云并未察觉什么,思索再三,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缘由,只应了一声。
“行了,我的好青云,我都饿了,早膳还没用呢,还不给摆膳?”汪静姝一笑提起了早膳一事,省得青云胡思乱想就想出什么名堂。
青云果然不再思索其它,一心开始摆膳,“是是是,主子该用早膳了。”
清简的膳食,出门在外,汪静姝不想铺张浪费,只命丫鬟们膳食简单即可。可即便简单,也有十种食物,一碟又一盘的层层叠叠的放在桌子上,桌子又小,看着就显多。
汪静姝边喝小米粥边假意随口问一句:“出门在外,都不晓得,宫里有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