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姝见阿广再三表示自己不知道,便歇了心思,这种有求于人的事,到最后对方一定会开口,反正急的也不是宁王府,有人肯定更急。看着账目上的数字,既五千两银子已花了一些,那便不能如数奉还,既如此,思索再三,“采玉,你把库房的钥匙给又晓,叫她拿五千五百两银票给阿广,你跟阿广去把这银子还了,我们宁王府不能接受州同知的银子。”
“你们亲自去,便说是我宁王妃的意思。那五千两只是借,借了自然要还。五百两当是借的利息好了。”
“如今王爷尚未回来,不好支取王府账里的钱。那这些日子王府开销全从我库房出罢。”
阿广满口答应,其实他也是真没法子才收那姓余的五千两银子,他心里也怕被王爷挨骂。可采玉觉得不妥,明着答应,却叫阿广先出去,她跟王妃还有其他事情要约,可等屋门一关,采玉才开始劝了,“自古都没有媳妇拿嫁妆聘礼出来贴补夫家的道理。主子,你可倒好,这么一说,可要贴不少钱呢。”
“我那些银票存着也是存着,”汪静姝的聘礼嫁妆里有不少整摞整摞的银票,还有银子金元宝,那都是银钱,在宫里时几乎用不到那些,偶尔打赏宫人多铜板和碎银,因此库房里至今还有不少银钱放着。“贴补王府就贴补了呗,那总不好王爷不到平州我们宁王府就一直用别人的银子罢?”
“那也不能从您嫁妆里出呀,传出去还不得笑话人啊?宁王府穷得要王妃出自己嫁妆?”采玉依旧觉得不妥,“反正婢子觉得不妥。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呀。”
“再说,到了平州该用钱的地方肯定多了。什么地儿都要打点一番,您没银子难道要典当古董啊?”
汪静姝思索再三,她是觉得等王爷来了,再从王府的账里支取给她也是一样的,“那你觉得该如何办?我是觉得等王爷来了再支取还我也是一样的。”
“白天你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要算这么清楚了?”
采玉顿时通红着脸跺了脚,‘哎呀’一声,“罢了罢了,婢子不说了,随主子怎么做主吧,反正库房也是您的库房。”
可听了采玉的话,想想也不无道理。汪静姝最终拿一句‘我在想想’以此敷衍她。
品希在左室等了许久都未见主子和采玉过来,便独自大着胆子到了正房门口,叩门,“主子,您该用晚膳了,再不然膳食都凉透了。”
采玉一听随声附和,“可不是嘛,主子您还没用膳呢,该用了呢。”
汪静姝应一声,随即起身搭着采玉的手施施然离开了正房,往左室走。
晚膳很丰富,色香味俱全摆了满满一桌子,大多是她没吃过的北方菜。汪静姝惊讶了,“采玉,怎么小厨房做这么多呢?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身边的丫鬟都晓得她晚膳用的少,“这么多,撤掉一些罢,给丫鬟家丁他们加菜。”
“可这是厨子的一番心意,他说叫王妃您每样都尝一点,试试合不合您口味?若不合口味,他明儿再换着做。厨子说您没有让他走人还叫他去学南方菜,他很感念,他说他会好好学的。”
汪静姝应了一声,“这份心意我接受了,但下回不要做那么多菜,吃不完纯粹浪费。”她夹了几块糕点放进干净的盘子里,然后指着那几盘糕点,“这么多菜,我尝个味道就行。这几盘糕点你拿去给丫鬟家丁们分了吧。”
几盘糕点,她只各自夹了一块。
采玉示意品希撤掉那几盘糕点,旋即又叫另一个丫鬟在每盘子边放一双筷子,小丫鬟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这才开始布菜,每一盘菜用特定的筷子只给主子夹一次,叫她尝个鲜,每盘剩余分量还有不少。
偌大的左室只有汪静姝一人坐那使劲吃,屋里没什么大动静,“你呀少夹点,我这每样吃一点都要吃饱了。”
“就是叫您尝个鲜,哪个好吃,哪个要换口味,您说一声,我叫小丫鬟记下给厨子去说。”
汪静姝的嘴可不叼,可北方菜却终究吃不习惯,“都可以罢,北方菜口味太重,以后叫厨子做的清淡些,不要这么大量,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不过那鸡脆饼汤,很不错,再来一碗也可。”
采玉边应承边盛一碗鸡脆饼汤放在主子跟前,“既主子喜欢,我叫厨子明儿再做。”
“你这是从哪儿请到的厨子,做的菜很精致好看呢。”这些菜好看但未必适合她的口味。
之前采玉为了厨子的事可花了不少心思,才能挖到酒楼里的大厨,“是在全聚居挖来的厨子,可惜只会做几样南方菜。我已经跟他说了,叫他得空就去酒楼里学习做南方菜。”
“那其他院子的厨子可否寻到了?不如你贴张告示,多招揽一些厨子帮厨小厮家丁丫鬟什么的,最好全是女的,这是深宅后院里女人嘛,做事比较方便。”
采玉应声,“可真要每个院子配一个厨子?就连宫里都不是每个殿里有厨子的,顶多是配一个茶点帮厨。”补上一句,“按人家王府规矩,妾侍们的一日三餐是有统一的膳房烹制而成再送往各院子。若真每个院子配一个厨子,那这日常开销会很大。”
这倒是汪静姝没有想到的。她不曾想到这些,只觉得既是四合院的规制,那么自然每个院子都要配一个厨子。可既然采玉说了这是王府规矩,索性就这样罢,“其他人那儿也罢了,只是侧妃那个院子里要配一个厨子,还得请一个合她脾胃的,菜也要做得精致些,最好多会做南方菜的,要懂得养生的。”
“主子倒是会为侧妃着想啊,”采玉见屋里都是自己院里的丫鬟,才敢大着胆子说。能将这样的话透给小丫鬟们听,但凡不是个蠢笨的就该知道这是主子的信任,“就不知道咱那位侧妃有没有想着王妃您呀?指不定这会子在跟王爷如胶似漆呢。”
汪静姝顿时不知所措,用冷漠的脸遮住了她隐隐发酸的内心,说话语气更是平静,“侧妃是王爷的女人,她跟王爷如胶似漆也是可以的。瞧你说的好像多不能似的,”传进别人耳中,她只有贤惠。复又听她说一句,“以后侧妃院子里可以配厨子。或往后有另一个侧妃一样有厨子。”
既王妃这般说,采玉也不说别的,“既这般,等侧妃来了平州再请厨子罢,我们也不大清楚侧妃的口味。”
汪静姝只颔首,随即放下筷子,声音黯然了几分,足可见她的心情备受影响,“都撤了罢,我不想吃了。方才都是一个盘子一双筷子布的菜,我瞧着这法子用起来很干净,往后都这样用罢。如此剩下的可以让他们分了去,避免了浪费。”
采玉懊悔不已,不该说那样的话刺激王妃,可终究应了一声,“是。”
待饭菜撤下,汪静姝回了正房,小丫鬟立刻奉上沏好的绿茶,“主子,您用了膳,喝口茶罢。”
又是一个脸生的小丫鬟。
汪静姝没有去接那杯茶,反问一句:“你叫什么?”
“回王妃,婢子品微。”
这会子所有的丫鬟都择选完毕了,也都改了名字。这个叫品微的小丫鬟被采玉又晓择进了王妃院里伺候,她甚为欢喜。
“薇?”汪静姝第一时间想到汪府里栽种的蔷薇花,她记得静姗却喜欢蔷薇花,“蔷薇的薇?”
品微轻轻摇头,“回主子,是微小的微。”
微小?
汪静姝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茶盏,“那就改蔷薇的薇罢。要记得,蔷薇柔弱的枝条要依仗坚实的篱笆才能葳蕤茂盛,开出色泽绚烂的花。”
话里暗藏深意,不知她是否听得懂?
只见品薇立刻笑了,跪在地上谢恩,“多谢主子,多谢主子赐名。”
“起来吧,你先下去,本王妃想一个人静静。”
“是!”
品薇悄没声息的出屋,轻轻关上屋门。
独留汪静姝一人几乎是瘫坐般的靠在贵妃榻上,拿起茶盏,往嘴里灌了一口又一口绿茶,她怎么觉得这茶太苦了?
而她早已分辨不出,到底是茶苦还是心苦?
也许万般滋味都在心间。
想想真是好笑,采玉不过一句话,就将她这么多天以来佯装的不在意的心思揭露到底。好像从前的她并不这样……或许,是她太清闲了,才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要不要做点事?原以为到了宁王府,她有做不完的事,可才到了一天,她就有点受不了这种孤寂的时光。忽然觉得还不如宫里,这要是在宫里有的事情可以去做,再不济还能躲到皇后太后宫里孝顺她们。这下好了,以后的岁月都是别人给她请安,再也不用去别处立规矩,也不用伺候长辈布菜,这似乎更无事可干了。
有一口茶灌进嘴里……含含糊糊轻声嘟囔一句,“好想有个孩子…要是有个孩子,说不定就不孤寂了。”
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