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容若芬就拿着几枝折好的红梅噔噔跑进屋里,先是请了安,就献宝似的将红梅递给汪静姝,“王妃姨母你看,好看吗?后院那几棵红梅开得像血一样红,放眼望去可好看了。”
可汪静姝没有去拿,而是命令采玉接过寻了白瓷瓶插好,又叫品希搬了凳子给容若芬坐,片刻又是手炉叫她暖身子,“一路过来先去去寒,等会子再闲话。”
容若芬笑着坐凳子上暖手,但见王爷一声不吭的样子有点紧张手足无措起来,她只见过这个姨父两三面还是匆忙的没说过一两句话,他的沉默叫她以为他不高兴。
倒是汪静姝猜得几分,只手里端了热茶奉给王爷。朱沛低着头没看到自然没去拿,片刻汪静姝嘟着嘴抱怨,“哎呀王爷,人家手都酸。”
她以为王爷没看到,结果人家是看到的,朱沛方才用余光瞥见了,一听她抱怨,抬眼看她一下,“才举了多一会儿,便手酸了?”
汪静姝见王爷不生气这会子挺好说话,索性顺杆往上爬,嘟着嘴埋怨似的委屈着点头,“嗯——手酸!”
朱沛拿过她手里的茶盏,“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汪家规矩,东西要拿过头顶才算敬意,如今这么端着就酸了?”
汪静姝低着头默默不说话,复又听朱沛讲一句:“亏得有人还大言不惭的说举案齐眉呢。”
这说的话指的是新婚时候的敬茶一事,汪静姝没想到王爷竟还记得当初,“您贵人事忙,这事儿倒记得清楚?”
可不就清楚。朱沛从未忘过这桩事,“你呀就会顺杆往上爬……这招。”
“谁说的,妾会招数多着呢。”片刻汪静姝见采玉将插好白瓷瓶的红梅送到跟前,她就顺手接过放在桌案上,“方才是王爷说要赏红梅,您嫌外头白雪皑皑光秃秃的树枝没一点颜色。这会子红梅来了,您可要赏仔细。”
朱沛随她的话看了两眼红梅,感觉一下子为望去白茫茫的窗外增色不少,“嗯,是不错。”转头又看见容若芬端坐在那,明明比王妃还要小的年纪又小了一辈,可他觉得她身上的衣裳老气横秋的,比王妃穿的还暗沉,“她还倒真是你母家的小辈,看着你两都喜欢暗沉素净的衣裳。”
暗沉…素净……
汪静姝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容若芬,忽然明白了什么,“衣服嘛,穿哪件不都一样。实用像冬天的保暖便好,不必太过华丽,颜色虽素但我这料子是极好的。”顿一顿,“至于若芬,她呀,虽说是一个姑娘却不大会打扮,赶明儿我请人教教她,她年纪小些,在容府定没学过这些。”片刻她就让采玉请容若芬下去装扮装扮自己。
屋子里无人,朱沛这才开口,“怎么我就关注了一下,你就要把人拉下去了呢。我又没说什么,跟你小辈更是一句话都没说上。你是不是真怕我犯错看上人家?”
汪静姝突然想偷着乐,感觉此刻的他特别精明似的什么都知道,终究憋着笑的开玩笑,“是呀是呀,我还真是怕你看中人家,那我是该应承呢,该拒绝?”
朱沛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多了几分无奈,“我朝没有两辈女人服侍一个君主的事,连王侯也不能。”转念又说:“那是怕外戚做大。”
兴朝为防止外戚做大祸乱朝纲,便施行起严格的外戚制度,除皇城里的皇帝妃嫔母家外,连王侯的妻妾母家也叫外戚。不仅仅要求女人们不能跟母家随意通信,还有同一个家族里两代女人不可同时服侍一个宗室王侯及皇帝,另有一家不出两王妃的不成文规定,等等一系列制度,因此把控非常严格。正因为这个一家不出两王妃的不成文规定,所以汪静妙只能是六皇子侧妃,因为她的嫡亲长姐成了宁王妃。
事关外戚的规定,尽管汪静姝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敢随意置喙,只轻声说几句,“其实这制度有点不近人情……若外戚家真是好的,也不必这个规定,它也能为国鞠躬尽瘁。若是不好的,便是再多的规定也无法避免它遗祸百姓,便是没有动摇国之根本,也是残害百姓,这是让整个家族蒙羞的事。”
朱沛深深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话有点多,但似乎又不无道理,有些规定恐怕过犹不及,太过会使人心尽失。只是他就一王侯尚不是帝王,外戚的事没法插手修整。当即转了话茬,“要说会打扮,那这王府里头一个该属孙氏。”
汪静姝不否认也不承认,她的私心不想让她承认这桩事,“怎么……王爷才嫌弃我素净暗沉,这立马想到别的女人了?”
朱沛不知道是嗔怪还是嘲弄,“你这张嘴哟,真是还打,总是吃干醋。莫名其妙!”
汪静姝轻笑出声,这会子两人都闲情雅致,看着窗外的雪赏着屋里的红梅,说说笑笑,倒也自得其乐。
看着天一点点阴沉,到了申时末,两人才用晚膳,却听郭奉仪院的丫鬟来报,说是郭奉仪身子不舒服想请郎中。
汪静姝自然答应,叫小厮立刻去请。转而又提一句,“等开了春,张贴告示招几个女郎中及女医在王府候着随时传召罢,病了这种事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
朱沛正看着丫鬟布菜,想起上回侧妃病重郎中却来的如此慢,索性答应了,“嗯——开了春便招合适的。”
汪静姝故意惦念起郭氏,“就不知道郭妹妹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不如王爷去瞧瞧?”
朱沛懒得瞧她一眼,“你少开口,定是试探本王的,本王才不上你的当。方才的干醋还没吃够?”
汪静姝直乐。
很快两人吃完饭,天寒地冻,都想着早些休息,今儿朱沛顺其自然要歇在正院了,“天冷早点安置罢,叫丫鬟们暖了里屋。”
“好,也叫她们服侍您洗漱换寝衣。”
片刻丫鬟们鱼贯而入,有些往里去,有些开始伺候王爷王妃洗漱更衣。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朱沛刚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好寝衣,就听阿广在外求见,他本是要拒绝,而依旧穿戴整齐的汪静姝却叫阿广进内,“有什么事?”
阿广跪在地上,“主子,郎中刚给郭奉仪诊过脉,才来禀告,说是,郭奉仪已有两月的身孕。”
朱沛一听既是高兴又是激动的立刻从炕上跳起来,“果真?”
“是,千真万确。不过郎中已经离去,天快黑了不方便行路,说是明儿一早再来给奉仪开方子安胎。”
千真万确……
朱沛的喜悦立刻表露无遗。
原本汪静姝难得的好心情,只这会子好心情从天上掉到地上早已感受不到,“恭喜王爷,这回必心想事成。”算算日子该是微服巡访的时候有的,没想到郭氏瞒了这么久,突然在这个时候爆出,一方面柳氏小产没几天,另一方面和宪长公主那里又逼得紧,她真是深藏不露,看样子上回请平安脉那脉案做了假。露出一丝笑,“王爷快去看看罢。奉仪有了喜脉这是好事。”
她不能阻止他,因为她明他是肯定想去的,即便她没有说。郭氏的孩子到底解了如今许多的麻烦,至少和宪长公主能消停一段时间。
可是郭氏……
而朱沛这才想起王妃,可他终究顾不得这许多,郭氏的孩子一来顿时解了他多少燃眉之急。立刻命令阿广伺候,穿上外衣就急匆匆离去,尚未来得及交代。
前后不过一刻,屋里原本的两人顿时变成一个人,汪静姝镇定自若的走进里屋,然后命令丫鬟们伺候她梳妆更衣,采玉等人静默的伺候她,她们都不敢劝,深怕一劝主子心里更难过。
褪步摇褪簪褪钗,解下繁复的发髻,乌黑的头发垂到腰,换下衣裳穿好了寝衣。汪静姝这才低声吩咐,“王爷今儿不会来了,你们都退下罢。”
今夜是又晓守夜,除了她,其他人都告退了,关上屋门暖着地龙。
汪静姝的好心情本就被破坏殆尽,这会子她也睡不着,索性窝在被子里跟又晓说话。儿这话也说得没滋没味的,因为心境不对。
“又晓,你说这地儿多冷清。”
“又晓,我好像有点理解宜王妃了。”
“在皇家呀,子嗣就是个绕不开的话茬。”
“他明明是因为子嗣才去,可我的心为何隐隐泛酸……”
……
又晓只听着缄默不言,子嗣的事她们都劝过几回可都无用功,终究是要王妃自己想开才好。不过这点,天底下的女人都想不通,因为没有子嗣就意味着女人岁月的迷茫与黯淡。
或许是会有女人不在乎,那是因为她们连自己都不在乎,更不必提其它。
既然没法想通只能继续过下去,当然这睡还是要睡的。汪静姝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相信睡一觉醒来什么坏情绪都没有了,这是她的性格使然,不会有太多困扰。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
结果在黑暗里突然来了一个人。
“喂,黑灯瞎火的,你睡了?咋不等我?”
浅眠的汪静姝被说话声吓了一跳,她以为是外屋守夜的又晓梦魇突然闯进里屋,“又晓?”
那人踢到床板,他原本是想直接上床的,一阵吃痛,顿时‘哎哟’一声惨叫。
汪静姝顿时听清是王爷,“您,您怎么来了?惨叫什么?”也许是踢到床板?用力憋着笑,下床去扶他一起上床,“您要不要紧?来怎么也不点灯,真是吓我一跳,我以为是……”
“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贼。”
“瞎说。王府里哪有贼,你是睡懵了?”
“就有贼,一个采花贼。”
“你说采花贼…我就采你…采你……”朱沛双手禁锢住她,压了她身,最终狠狠吻了下去。
两人的动静越来越大。
庆幸没有惊动外屋睡着还流哈喇的又晓,她是浑然不知。
不知多少次的欢好才停息。
汪静姝窝在他怀里,“在奉仪那里不好吗?”
朱沛一个劲笑,“好呀,可我担心某人又要吃干醋。”
“切……我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