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里睡迷糊的汪静姝被一双冰冷的手弄醒了。
“吵醒你了?”
她看清来人是王爷,他正脱衣服钻进被窝里,“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几更天了?”
朱沛换上亵衣,匆匆钻进温暖的被窝,“才三更天,你继续睡吧。”
汪静姝很奇怪,不是说可能不回来的嘛,“您不是说今天不回王府嘛?怎么这时候了还回来?刚回来吗?”
朱沛不敢碰她丝毫,只规规矩矩的睡着。或许是怕血气方刚的自己把持不住,“一路上的客栈都关门,索性就回来了,等过两天晴了再去看看百姓收成,能不能过这个冬。今年似乎比去年还冷了。”
汪静姝也不敢碰,怕冷,“您冷吗?”
“如今还好,才喝了碗姜茶,现在里屋又有地龙。”朱沛实在累,只想睡,“我困了,睡吧,才子时。”转了个身闭眼睡去。
汪静姝却被他弄醒再睡不着,又不敢发出动静,她啥都不敢做。
这夜两人和衣而躺。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连着下了三天,满眼的白茫茫一片,原先朱沛还想着等放晴再出去看看,如今却冻得不敢出门,躲在温暖如春的正院里屋有妻子有两女儿陪着,倒也悠闲自得。
他一住正院就是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汪静姝开始撵他,“我说王爷,您也该去后院歇息歇息,如今哪个院子里都很温暖,别总在我这里,她们都该有意见了。”
“你又推我去别处,怎么回事嘛,”朱沛一边抱着福福不撒手,这孩子活泼些很好动,睡觉总是不踏实。一点不像妹妹安安,人如其名的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乖巧的躺在摇篮里睡着,另一手轻轻摇着摇篮,起初他学不会怎么照顾孩子,后来特意向乳母请教了才学会,这么小的孩子该怎么照顾。轻声嘟囔抱怨,“你就这么不愿我到这里来?”
汪静姝哪会不愿让他到正院里,可……“你没看到这两天上正院里闲话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人家摆明就是来勾引你的,你也让我图个清静行不行?”后院女人什么心思她岂非一点不知道。
朱沛心里也不想让那些女人过来,“我也不想让她们来。不如你下一个命令?”
汪静姝万分不愿意,“我才不愿做这个恶人呢。”
朱沛摸摸鼻子,就只好认了。
汪静姝真不愿看那些女人进了屋就只往他身上瞧,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没一个真心实意的过来请安闲话家常,都是带着勾引他的目的,“要我说王爷你就去吧,赵昭训可来过好几回了。你忍心她变成冻美人吗?”
朱沛这两天见的次数多了心里也有些不耐烦,“她确实烦。”
“她烦也是想着您去她院子里,总归是为了讨好您。不如您就去一趟,去瞧瞧人家。”汪静姝转头抱过朱沛怀里的福福放在摇篮里盖好被子,然后推着他出去。
很快朱沛笑着被她推着离开正院。就剩屋里的福福躺在摇篮里蹬腿摇着胳膊,汪静姝转头进了屋,见状抱她塞给乳母去哄,“这孩子睡觉也不老实,真是活泼好动,辛苦你照顾了。”
“能照顾郡主是我的福气。”
孩子们的乳母都是王爷亲自挑选进内伺候的,一个孩子由两个乳母照顾,又拢共备着两个乳母以便出了什么事可以替换着轮流照顾。她们不仅奶足也会照顾孩子,又老实本分,她跟王爷都很满意也特意放心,何况又有常夏姑姑时时看着,自然更放心几分。
“王爷说过,除夕与正月初一初二,允许你们回家与家人孩子团聚。”
照顾福福的乳母姓冯,叫冯大紫,她当然想跟家人孩子团聚,可郡主也是她一手带到现在的,离开这么小的她几天,心里也舍不得又担心,“那郡主这边……”
孩子这边自然不能没有人。汪静姝想了想,“你们两个里只能回去一个,轮流着来就好,提前商量好告诉常夏姑姑就好。”
“那不如我留下,让大红回去,她家小儿子尚小些,等她回来我再去也使得,或者明年年底我去也可。”
她口中的大红是照顾福福的另一个乳母,是她的大姐姐,冯大红。她们是亲姐妹,年纪仅差一岁,正巧凑合成大红大紫这个成语。汪静姝第一次听到时还觉得特别好笑。
汪静姝觉得挺合适,“也成,安安那边的两个乳母也一样,到时你带话给她们。安安性子安静也不怎么闹腾,容易照顾。”只要孩子有人照顾,她也比较容易说话,没必要整天动不动板着脸训斥,人家也是家里穷才到王府照顾孩子的,若家里不穷,又怎么舍得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到别人家做事呢……她作为王妃厚待人家也是应当。不过她听说孙氏就常常训斥大姑娘的乳母,嫌弃她不会照顾。
“是。”
旋即采玉跺着脚瑟缩着身子匆忙进内,手里还端着一碗热牛乳,“主子,王爷去了康良娣那里,没有去赵昭训那里。”
难道上次劝说的话管用了?汪静姝呵笑,“那是应该。去哪里是王爷的自由。”
采玉将热牛乳放到桌上,“这外面的雪下得渐渐少了,也许等下就停了。”
汪静姝轻拍着睡得香的安安,“雪要停了,可化了反而冷。”转头望向窗外,“快冬至祭祖了。”
采玉把热牛乳递到她跟前,可她不想用,“你替我喝了吧。”
“这……”采玉不敢喝,“主子怎么就推王爷走了?”
汪静姝随口一句,“他若在,我们说话做事总该守着规矩礼仪,总不大自在。还是走了好,免得那些女人总到正院坐着巴望他。”
采玉如今越发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王爷不来的时候总盼着让他来,如今常在这,反而又开始嫌弃了。不过有些话她没有问出口。
直到夜间,缩在被窝里的汪静姝等到的消息是王爷去看了大姑娘后就留宿孙良娣院子了。
挺好的事。
汪静姝一夜无梦睡得特别好。
接着又是连着两天王爷留宿在吕奉仪那里,再三天歇在赵昭训那里,这一圈下来也算安抚了后院一群女人,平了一些她们的醋意。汪静姝天天在彤史薄上用印,可用来用去最终发现唯独侧妃院里王爷并未踏足,“康良娣那里抄经不方便留宿,可侧妃那里又没有,怎么王爷也没去呢?”
开始试探他。
“不去就不去咯。她忙着安排冬至祭祖,忙着安排过新年事宜,忙着安排新人进府的事,忙着招揽新的下人们,又要一年了。”忙这忙那的,就是不忙着在乎他,那么他去那里做什么?坐冷板凳人家还觉得碍眼。
朱沛看似满不在乎的回答,汪静姝却体味出一丝心酸,他把侧妃要忙得事记得一清二楚,可见心里还是在乎的。
对她自己而言是不是一种悲哀……汪静姝已不想去想,只希望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过几天新人就进来了,赵昭训已经布置洒扫干净了,这次七位,真是要恭喜王爷喜获佳人。”
朱沛不以为然,“是不是佳人都不知道呢。你着急恭喜做什么!”
汪静姝狡辩,“迟早要恭喜的嘛。”
“呵……等你见了人再说吧。”
朱沛对没见过面的新人真的提不起兴致,其实他有向母后上表拒绝后院添新人,可是母后执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汪静姝捂着嘴偷笑,“难道七位新人都貌若无盐?”
“这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朱沛又加一句,“母后精挑细选的。”
精挑细选……
这意味着她们背后的家族都是归顺于王爷的……
这是重大消息。
他话里有话的好心提醒,这份面子汪静姝自然也要给足,“既是母后择选,那我必会好好对待,决不会失了我们宁王府的体面。”既然王爷有所提醒,那么若无意外,她是不会跟新人起冲突的。
朱沛呆怔的盯着她,良久,没有开口而是转身离开正院,他心里有点难以面对她。
他知道他将有新女人的事她不是一点都不难过的,正因为知道,所以他真的有点难以面对。
她的难过是因为感情,别人的难过是因为失宠……这点是不同的,因为不同,便更难以面对。
日子悄悄过去,到了冬至祭祖,由于下着大雪,便只有王爷王妃两人穿戴整齐的并肩在祠堂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简单祭祖,没有让后院女人们参与。
回去的时候纵有丫鬟们撑伞,可头发还是白了。汪静姝见状还笑,“咱两也算白了回头,提前白头偕老了。”想起那个不完美的新婚之夜,如今的日子已经让她很满意了,“王爷你说,我们能不能真正白头偕老?”
朱沛拉过她冰凉的手暖着,“我跟你真正白头偕老的前提是命足够长,我现在呢。就盼着命长点,日子过得顺遂点,可以亲眼看着两女儿长大出嫁觅得如意郎君。”
命长点,日子过得顺遂点……
明明王爷也不到三十岁竟觉得这样的愿望有点像奢望般去期待。两女儿长大出嫁……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富贵荣华还是成了阶下囚,她不敢想。
有了孩子以后汪静姝渐渐觉得王爷夺嫡成了必然。因为要活下去,要活的体面。
她心里突然有点心酸,不知往后的光景,却故作满脸笑意,“哈……这么快就想以后的事了。我看,要做你女婿也挺艰难的。”
朱沛哈哈笑,“还真不简单。”
“那我们约定好,一定要白头偕老,看着女儿们有一个好归宿觅得良缘。”
“好,约定了——绝不改变。”
……
两人边说边笑着并肩踩在雪地里走去,身后不少丫鬟小厮跟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离去。
那场景深深印刻进伫立在假山后面一个女人的双眸里。
“主子……他们走了。”
“回去吧。”
原来一个人生下来就有注定了,谁跟谁才真真算得上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随后这对主仆也踩在雪地里走着,一深一浅,静默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