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皋忍不住笑道:“囡囡说的对,幸而是家中自用,若是做木材生意的,怕是就要赔一大笔了!”
事实也是如此,比如先皇太后的族亲,一直是闽南巨商,只做木料生意,今年境况便不太好,不过人家靠山大,家里底子厚,倒也能扛得住,有的小木材商,可是干脆就一蹶不振了。
郭碧玉得意洋洋的又翻了几页,这才合起来,道:“爹爹,我跟你说哦,我是偷跑出来的……”
“什么!”费氏一拍桌子,玉锦阁里面一个郭妈加上三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费氏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大活人没了,连一个报信儿的都没有!”
她忙了一上午,等空闲了,原本是打算去聚时珍看看开业准备的如何了,又想起早上郭碧玉拐弯抹角的那个想出去走走的小模样,心中也可怜孩子这十来天怕是在祠堂憋闷坏了,便来了玉锦阁,想带着郭碧玉一起去聚时珍。
结果怎么样,郭妈在那做针线,青燕和黄鹂在拾掇开春的春装还有裁制春装的布匹料子,郭碧玉选了墨鸦帮她料理账务的事儿,所以墨鸦在那苦练算盘和写字呢。
四个人各干各的,有条不紊,就是不见了郭碧玉和雀儿!
等到费氏问“大娘子在哪儿”的时候,这四位比费氏还吃惊:“什么?大娘子不是去了夫人那儿吗?”
费氏既然来玉锦阁问罪,自然心里也是有了数,不然早就慌里慌张、满院子喊人出去找郭碧玉了。
“你们是做奴婢的,管不了大娘子没有办法,可起码也不能图省事,一甩手什么都不管了!”费氏训斥道,“一问三不知,反倒还要我来说,你们才知道主子没了,那我要你们干嘛?”
郭妈她们哪敢辩驳?
“但凡你们有一个把大娘子放在心里,去我那探问探问,怎么会连大娘子出了门你们都不知道?”
这其实真是气头上的话了,按说,这个还真不能怪郭妈她们。
郭碧玉一大早去了费氏那里,平日里一腻就是腻半天,有时候还在栖云居用饭,下午睡饱了才回玉锦阁,谁知道今个儿她早早就从费氏那儿离开了呢?
费氏也知道自己女儿什么脾性,这只怕也不是现生心才出门的,肯定早早就策划好了,偷了个空就往外跑。
她按了按额头,道:“都给我在这跪着,大娘子不回来,谁也别想起来!晚回来一个时辰,罚一个月月例银子,晚回来两个时辰,罚两个月。”
她坐了下来:“你们自己个儿倒寻思寻思,有错没有?大娘子身边只有雀儿跟着,雀儿是个能看顾人的?”
眼下包括郭妈在内,谁也没心情想月例,皆因雀儿是被大娘子惯着的,比大娘子还没谱!这俩人真要是像费氏说的那样出了门,还有个好?
郭妈怯怯的道:“奴婢们知道错了,没看顾好大娘子,大娘子这是去了哪里?”
郭碧玉刚进门,正在那大呼小叫:“都死了吗?过来帮我拿东西啊!”
黄鹂正要起身,看费氏还盯着她呢,急忙又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门口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夹杂着郭碧玉和雀儿在那嘁嘁喳喳的斗嘴。
“你挡着我了,哎,我看不见门槛了!”
“奴婢帮你拿点啊!”
“你还帮我拿,刚才你都把东西掉地上了……”
郭碧玉进了屋,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喊道:“青燕!青燕!”
青燕哪敢吱声啊。
郭碧玉便朝着里间走了过来,一看到费氏,真是吓了一跳:“娘、娘亲,您、您怎么在这?”
费氏冷笑道:“得亏我还过来了,不然哪会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她又瞥向站在郭碧玉身后的雀儿,道:“跪下!”
雀儿一哆嗦,也跪那儿了,不但费氏瞪她,就连郭妈她们也狠狠的用眼睛剜她,她忍不住往郭碧玉身后又缩了缩。
“娘亲,你干嘛啊?”郭碧玉道。
“难道这几个奴婢不该罚?一个是做主子的乱走,却不知劝诫,反而还跟着瞎跑,其他的都跟瞎了眼蒙了心一样,主子不见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郭碧玉也不知道费氏要怎么罚她们,如果只是罚月例钱,那她自己个儿从玉锦阁走账,给补上就是。
可万一费氏要揍她们呢?
作为主母,奴婢们没有看顾好她,自然是做奴婢的失职了。
可是郭碧玉却不能让她们为了她这一次预谋已久的出行而背黑锅啊,尤其是雀儿,因为她“威逼利诱”的,雀儿本来就是个主意少的,只能听从。
别说郭妈她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如果她铁了心一定要出去,谁还能拦住?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一次郭碧玉不护着她们,下次再想偷溜,可就难了。
郭碧玉走到费氏面前,却不是赔礼,而是道:“娘亲,第一,我不是出去瞎跑的,我去找爹爹了,路上也是由咱们家的马车送我去的。第二,女儿是不可能像二妹妹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让您和爹爹在江南的时候就把我养野了呢?”
费氏怒道:“这么说还是为娘的做错了吗?”
“不是。”郭碧玉皱着眉头道,“娘亲,我不能变成又一个二妹妹。”
上辈子,经过她的努力,谁都说她们两个是郭家的一对知书达理的姐妹花,举止言行,郭碧玉无不是像极了郭美玉,可后来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反倒变成了一个废物。
“我去看爹爹,还看了聚时珍的账册,有些话,连爹爹也夸女儿说得对,可见各人有各人的路,女儿不是说二妹妹就不好,可她的路,女儿走不过去。”
费氏愣了一下,道:“娘亲不是……”
“我今天自己出去,让娘亲担忧了,是女儿的错。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娘亲心里还想着女儿能安安静静的在家中做个大家闺秀。”
若是没有遇到扬羽,没有遇到安子鹤,郭碧玉可能会将头埋在富贵窝里,出不出门的,又有什么要紧?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能再骗自己什么都不会发生。
郭碧玉跪了下来:“娘亲,女儿像您,就那么不好吗?”
这话让费氏怎么接?
她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
以前在江南的时候由着郭碧玉来,就没拘束过她,不光是她自己带着人出去溜达买好吃的好玩的,她们夫妻俩也没少带着郭碧玉出去消遣,而今乍到上京,就算是不许她出去,她也要偷偷往外跑。
那会儿只当是小孩子,又只有郭碧玉一个她亲生的骨肉,娇纵惯了,现在大了,按说郭府而今也和官宦人家沾亲带故,女儿家不好随意再往外边闲逛,可却很难收回来。
要么就只能硬扳着她,派几个奴婢和下人不错一眼、跟看囚犯一样的盯着,可费氏舍不得。
更何况聚时珍开张之后,她和郭皋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今年还有外来的商船进港,她们夫妻二人还要再回一趟江南,离了上京,哪还能看得住?
想到这里,费氏还是放弃了挣扎,有些心烦的对着跪着的几个奴婢道:“我和大娘子说说话儿,你们下去。”
“哎哟,哎哟!郭妈!你放开我!”雀儿疼的直叫嚷。
郭妈掐着她的耳朵道:“说,你把大娘子拐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才回来!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仗着平时大娘子纵容你,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你!”
雀儿眼里含了两泡泪,任身子怎么扭,都逃不出郭妈的五指山,叫苦连天道:“郭妈!我还拐大娘子?是大娘子拐我好不好!我一个做奴婢的哪能拦得住大娘子?”
“你也知道你是做奴婢的!”郭妈气咻咻的道,“怎地不知道报个信儿?”
“大娘子那头都往门口走了,我要是回来报信,大娘子就丢了!”雀儿把耳朵救了出来,用手捂着,直嘶嘶的抽气:“我好歹还跟着大娘子呢,你们干嘛赖我,怎么不问问自己,为啥没发现大娘子老半天都没回玉锦阁?”
郭妈讪讪的道:“大娘子哪次去夫人那里,不是经常呆到下半晌才回来?”
雀儿气呼呼的道:“肯定是夫人找大娘子没找到,你们挨了训,反倒来骂我。”
她虽然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可是怼起人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青燕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好好劝劝大娘子,哪怕多带几个人出去呢。你不知道夫人过来的时候,脸色有多吓人。”
黄鹂也道:“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大娘子也常出门玩耍的,你当夫人是不让大娘子出去,是怕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只有你一个在大娘子身边,顶什么用?”
雀儿仍旧揉着耳朵道:“我不管,我只听大娘子的。”
墨鸦一直没吱声,听到这里,才道:“我也只听大娘子的。大娘子年纪大了,可不像以前了,心里有主意着呢。你们想好了,有时候夫人想的,与大娘子想的,可是两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