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你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嗷——”那刁奴身子下面散发出一阵臭气,脸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慌不择路地撑着身子向后躲去。
郭碧玉黑玉般的眸子盯着他:“说实话。”
“您饶了我啊!”
噗。郭碧玉手里的剑又捅了进去,弯着红唇道:“你时间不多,说些有用的才好。”
“救命啊!杀人啦!”那刁奴艰难地撑着两条手臂,拖着两条被扎的全是血洞的腿往后退缩着。
“刁奴。”郭碧玉如同罗刹一般跟着他,一双绣鞋就踩在血里,“我便是杀了你,也不过是赔你主人家几个钱,就算是去见官,我也不怕。”
那人的神情终于惊恐起来,看着再度落下来的长剑,嚎叫道:“大娘子,不怪我,是我家主子交代我这样做的!你多管闲事,我主子不会放过你……不不不!”
那无赖惊恐地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血剑:“您放过我——救命啊!”
长剑就停在他的鼻尖上,一滴血沿着长剑滴了下来,沿着鼻尖,流到了他的嘴里。
“饶——”那人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
从她突然握剑暴起伤人,到这个无赖招供,也不过片刻的功夫。
郭碧玉环顾四周,她脸色依旧白皙,若不细看,看不出溅到上面的细微血粒,她目光平静,面容也是沉静的,甚至有些漠然,但正因为如此,反而十分骇人。
她道:“可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众人才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是个女魔头,哪敢不听?万一也被她拿剑捅几下怎么办?
以那个老叟为首,众人纷纷点头道:“竟是冤枉了这位小郎君。”
郭碧玉又道:“那就好,到时候还请各位做个见证,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受人雇佣,来为难这位郎君。”
众人又齐齐点头道:“这个自然。”
说句不好听的,都快被扎成筛子了,就算不是受人雇佣,也只能是受人雇佣了。
郭碧玉又冷声道:“谁去寻这片的里正来。”
那老叟道:“小的这就去。”
郭碧玉这才转过身,忍不住退了一步,因为扬羽就站在她眼前,太近太近的地方。
扬羽也没有想到她突然转过身来。
眼前的女孩儿就站在暮色里,手里拿着还滴着血的剑,双眸中在转过来的一瞬间,露出了一种她特有的固执和冷硬。
只是在面对他以后,双眸才再度泛起了暖意。
扬羽突然唇角微微弯了起来,多带一条帕子果然是对的。
他掏出袖中有些粗糙、并不名贵的干净白棉帕子,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的向着郭碧玉的脸擦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拉起了郭碧玉的手,一点点的擦掉她手上溅到的鲜血,不多时,帕子便染成了一团红色,扬羽便扔在了一旁。
可扬羽还不曾把郭碧玉的手松开。
郭碧玉冰凉的手仿佛是因为擦拭的关系,终于有了一些温暖,她感到扬羽温柔的手仍是执着她的手腕。
不一会儿,扬羽的手指轻轻的盖在她的手上,慢慢的拨开她的手指,在她就要松开手的瞬间,他将长剑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扬羽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也不曾挪动过。
郭碧玉自然懂了他的意思。
和上辈子一样,他能做的就那么多,可是他就会做那么多,毫无保留。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便接受,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会再问,而是挡在她的前面,自愿地去承担一切。
郭碧玉看着扬羽笑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大娘子!大娘子啊!你怎么了!”
因为刚才那一幕太过骇人,不少看热闹的都散去了,雀儿轻而易举地跑过来,看到这一路流的弯弯曲曲的血,嗷的一声道:“大娘子!你哪儿受伤了!”
郭碧玉没好气地道:“我被人拿剑捅了,我快死了。”
雀儿瞪大了眼睛,顿时泪流满面地扑过来,对着郭碧玉浑身上下一阵摸:“大娘子!你哪儿受伤了!奴婢背着您去看大夫啊!您还站在这儿干嘛!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发现了扬羽手里的剑,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就冲了过去:“好你个扬小郎,枉我家大娘子对你那么好,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大娘子啊……我可怜的大娘子……”
郭碧玉揉着额头道:“你闭嘴,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我没事,逗你玩的。”
此时地上那个刁奴刚刚疼醒了,听到地上站着的三个人正在那逗着玩,心道:“大夫呢?我流了这么多血,结果你们在那儿说说笑笑?”他气急了,急怒攻心地再度晕了过去。
雀儿这时候才看见地上的人,吓的往旁边一跳:“我的妈呀,这是谁?流了这么多血!”
郭碧玉道:“你去找个大夫。”
“大娘子。”雀儿道,“奴婢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啊,血了呼啦的,多吓人!”
郭碧玉翻白眼道:“你刚才睡得像死猪,还好意思说不放心我?快去!不然人死了就麻烦了!”
雀儿心虚地道:“奴婢这就去,大娘子你等着啊。”
“叫老胡带你去,把大夫请来。”
看着雀儿走了,郭碧玉又看看周围听了那老叟的话留下来看着他们的几个就住在附近的平民,颇有些不耐烦道:“里正多久才能到?”
那几个平民唯唯诺诺地道:“回禀娘子,原本离得很久,或许有事耽搁了。”
郭碧玉转过身看着扬羽,眼光扫到了掉在地上的那一包先前在酒楼里买的吃食,便问道:“你怎么不在你师傅家住呢?”
扬羽道:“齐师傅家的娘子年岁也不小了,地方又不大,我去住,总归很不便,所以就没有在师傅那里住了。”
郭碧玉倒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沉思了一会儿,就听见旁边的平民喜道:“里正从那边过来了。”
她便走到扬羽面前,道:“给我。”
扬羽知道她是要那把剑,摇了摇头。
郭碧玉道:“我不会有事,那不过是个奴才,于我而言,不过是钱的事,但是对你,完全不同。”
她已经将手伸了过去:“信我,扬羽。”
“可对你的名声不好。”
郭碧玉便轻声地笑起来,那笑容让她的脸神采奕奕,她道:“那些于我如浮云,比起你,都不算什么。给我,别让我担心。”八壹中文網
他们身后的刁奴刚醒过来。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两条腿早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动也不敢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在人渐稀少的大街之上,夕阳已沉,明月已升,漫天星光璀璨,两个人就站在他身前,凝眸相望,那大娘子正说“比起你都不算什么”。
他都快死了,这两个凶手还只顾着你侬我侬!
刁奴内心突然涌起浓浓的凄怆感,悲从中来,无可断绝。
好在里正在那老叟的指引下很快的过来了,清咳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郭碧玉拿着剑指着刁奴的鼻尖道:“他在街上冲撞了我。”
里正一看,这位大娘子气势十分不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嚣张跋扈的气息,旁边还站着一个貌比潘安、容赛宋玉、仿佛一轮月亮般的年轻男子,径自先矮了三分,道:“那这个人……”
“我管他!”郭碧玉高傲地道,“这不过是个奴仆,就连和我说话都不配。你去问问他姓甚名谁,是谁家府上的奴才。”
里正便应了一声,走到那人面前道:“你是谁家的奴才?怎地不好好走路,冲撞了这位贵人?”
那人正要辩驳,就看见郭碧玉提着剑,在里正身后阴恻恻地看着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么一抖动,两条腿撕心裂肺地疼起来,他哭诉道:“小的叫丁九。”
“你是哪府的奴才?”
丁九哪里敢说!眼下不过是腿残,真的敢说出来,连命都没了!便支支吾吾地道:“小的自己行事莽撞,哪敢提主人家的名字?”
“那可不行呢。”郭碧玉开口道,“你非说我捅伤了你,要讹诈我一百缗钱,我可是要赔给你主人的。”
里正一愣,又听郭碧玉站在他身后道:“里正,您看这可不是欺负我这弱女子的刁奴么?我便是此刻将他这个奴才杀了,一百缗够我买四个年轻力壮的奴才赔给他家主人了!”
丁九吓的一个哆嗦,他是真怕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娘子下狠手把他杀了。
就跟她说的一样,奴才的命不值钱!
贵人们杀了他都不用坐牢偿命,赔点钱就够了!
他哭道:“大娘子,小的瞎了狗眼,您放过我,我不要您的钱。”
“那怎么行!”郭碧玉看着手里的剑,“毕竟我刺伤了你,不如一了百了——”
“大娘子,小的腿上的伤是我自己弄的,不干您的事!”丁九咬着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道,“里正大人,您看看,这匕首上还有血呢!就是小的自己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