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鹤贵为锦乡侯世子,人又英俊潇洒,站在他这一群人里就如同熠熠发光的明珠,当真也衬得上“公子世无双”这样的形容,他又表现的这般谦逊有礼,众学子自然对他好感倍增,一来二去,竟寒暄起来。
那些从高台上下来的舞姬正从这群郎君身边经过,带过一阵香风,更有不少容颜娇媚的舞姬频送秋波。
更有大着胆子的舞姬上前娇声道:“奴奴是凌波楼的,若郎君们要唤歌姬相陪,奴奴愿为君把盏。”
能够在这百戏大赏上有一席之地,凌波楼的歌伎舞姬自然也是出挑之至,佐宴的客人也多是权贵,但总归比不上眼前这些年轻俊朗的郎君们更让她们青睐。
这也难怪,无论是承泽书院的学子,亦或是安子鹤这一群人,要么出身高贵,要么父族权势煊赫,最不济也是官宦子弟,单拎出来一个,已经十分出挑,何况这么多人聚在一处?而其中又要以安子鹤和季云起最为突出!
舞姬们绕至高台后面,那里有一条锦帷围起的长长的通道,可直接通往云韶府。
今日献演的乐工、歌伎、舞姬和民间的杂耍艺人等,都会在云韶府待命,因云韶府已经毗邻禁宫,所以这通道也是由内侍们看管着首尾两处,直到这十数名舞姬回到了云韶府一个隔间之内,还兀自觉得今日不虚此行,娇声软语地议论起来。
“那个身着一身白色锦袍的便是安世子吗?”
“不是他还有谁?”
“这般体貌,当真少见,若得这位郎君春风一度,也不虚此生。”
“那你可休想了。”一名舞姬道,“上次奴还是有幸在熊二郎君的冶宴上见过一次,在座的郎君们无不左拥右抱,只有他身侧无人,奴还从没见过像他那般守礼自持的人呢。”
“切,那岂不无趣?人不风流枉少年。”
“吃不到葡萄才喊葡萄酸呢。”众舞姬打趣道。
另一个舞姬则道:“他虽耀目,站在他对面那个郎君也毫不逊色呢,在奴看来,一个如同名品建兰,一个如同山岩青松一般。”
又有一年纪略大的舞姬道:“那位郎君乃是季相家的郎君。”她掩嘴道,“奴倒有幸曾经侍宴过,虽然不像你说的安世子那般自持,但言谈却坦荡的很,一点儿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很是疏狂磊落。”
另一人道:“你们看锦乡侯那处的彩棚,只有安世子与其妹在内,锦乡侯是有资格进宫侍宴的,季相想必也不例外。这样门第里的人物,岂肯和我们这些歌伎舞姬有什么牵连?就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
“想想都不行么?若得做个侍妾,此生足矣。”
天气寒凉,这些舞姬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换下轻纱,穿上了各色花式缭乱的锦缎棉裙,说笑着往外面走去。
旁边的隔间之中,布置远比凌波楼那群舞姬呆着的隔间要豪华舒适,其间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琵琶,躬身从香料匣中拿了一块香饼子放入熏炉之中。
她身侧的一位拿着檀板的丰腴女子轻笑了一声道:“说起来原来奴也和她们一样,而今才知道,人上有人,和咱们今个儿合作这位小郎君比,那两位贵公子的容貌可着实算不上什么。”
“性情也着实可爱呢。”另一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执笛女郎道,“听说这小郎君也极擅长弄笛,还曾经与李一川合奏,倒真是想跟他切磋一番。”。
“你可别动什么主意。”添香的女子重新拿起琵琶坐到座位上,拨动了一下,声音严厉起来道,“主顾花了这么多钱请咱们十二花事坊为小郎君配乐,必是对那位小郎君极其看重,可不是让你捡便宜的。”八壹中文網
午宴之前的献演,因为高台周围和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大抵算是个营造气氛的引子而已。
到了正午时分,随着钟鼓鸣响,四周也安静下来,从禁宫之中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就越发醒目。
郭碧玉远远就看见两名内侍乘马跃出朱雀门,到了其中一个彩棚面前,彩棚之中的人便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名内侍便将手中的东西赐了下去,跪在地上的,自然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
青燕疑惑道:“那是什么?”
“宫中的赐宴。”郭碧玉道。
听闻当今圣上很喜欢这一招笼络人心,在宫里吃着佳肴,突然会停箸道:“朕听闻某某很喜欢这道菜,赐下去。”得了宫中赐宴的臣下或贵戚每每感动的涕泪交加。
但是上面那种到底不能到处显摆,不然显得太过肤浅招摇,在这种场合上可就不同了!
圣上千秋节上能得此钦赐的御宴上的菜肴,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那实在是无上荣光啊。
雀儿咬着手指头道:“宫里的饭菜好吃吗?”
郭碧玉哂笑道:“好不好吃,别说你了,就连我也吃不着啊!”
又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便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鼓乐之声,高台周围的彩棚之中和朱雀大街两侧也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前所未有的肃穆起来。
鼓乐声由远及近,三百名太常寺中太乐署和鼓吹署中弟子就跟在圣驾之后,负责仪仗之中的奏乐,于此同时又有数百衣饰整齐的乐工渐次登上高台。
待等一幅黄罗大伞飘上了朱雀门的城墙,一道明黄色的人影和一堆看不清楚面貌的陆续出现在城墙上,仿佛商量好了一样,高台之下的众家勋贵、重臣,高台之上的数百乐工,朱雀大街之上的无数百姓,齐齐跪下,山呼万岁!就算呆在两侧大街酒楼茶肆中的人,也都无不跪下!
雀儿靠近窗户,即使跪着,还扒着窗台,不多时,便扭头道:“大娘子,外面的人都起来了!”
青燕和墨鸦两个急忙将郭碧玉搀了起来,雀儿还扒在那儿呢,艳羡道:“当皇帝果然是好。”
一声钟响,乐曲响起。曲调沉稳,庄严肃穆,又极具气派,郭碧玉饶是不怎么懂,也能听出来一种气壮山河、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台上的数百乐工齐声开口,是一首请当朝大学士芮衡阳新填词的《千秋词》。
好听自然是好听的,就是后面接连的几场献演也不可谓不精彩绝伦——那可是精心编制、能入得了龙目的!
可郭碧玉一颗心只悬在扬羽身上,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一时间又是担心圣上看不到时辰就走了,一时间又怕扬羽出什么岔子,完全没心思去欣赏,反倒是几个丫头没心没肺的,看得津津有味,一会儿说这个竿技超群,那个胡旋舞精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十二个身姿袅娜的女郎身着华服各抱乐器沿着高台的台阶拾级而上,她们的身影一出现便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
一个彩棚之内,有人打趣道:“实春兄,十二花事坊的小姐们和你这般熟识,怎么没听你透露过她们也要来此?”
杜实春看着高台之上,愕然道:“这……我实在不知道啊。”
季云起目光微闪,道:“你们且看,若以这十二位小姐为主,她们必定会登上二层台,而她们却只到一层台,环绕而坐,又各执乐器,并非登台献舞,竟是为人伴乐——不知道是为了哪个,真是大手笔。”
杜实春也疑惑道:“她们舞技高超,但实则鲜少有人知道这十二位女郎各擅乐器,堪称大家。”他为人端厚,不肯以“小姐”称呼这十二个女子,因此只呼做女郎,大家听了,自然又是一阵打趣。
其他彩棚之内也有人议论。
“她们身上的莫不是霞光绫?”
“静若月白,动如流霞,必定就是了。”
“你们还没看她们这十二幅流仙裙,看样子是雪絮绸。”
“不得了,不得了。”
郭碧玉终于站了起来。
十二套裙子算不了什么,这十二个女子头上的南珠头面,更是价值不菲。
但是,这很值得。
让这十二位以舞技红遍上京的十二花事坊的花魁,抛舍舞技,拿起乐器为人佐奏,这本是就是一个极大的、亮眼的噱头。
郭碧玉唇角微微含着冷笑。
扬羽和齐延年的关系,看来也走到头了。
当时宫中传召,只召了扬羽一人在千秋节的百戏大赏上献演。
这是自然的,且不说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大风刮来的,又与其他人什么相干?所以当齐延年询问可否多带几个班中子弟登台的时候,扬羽断然拒绝了。
扬羽是个知道好歹的人。
他既然知道这个机会由郭碧玉争取而来,自然不会拿了郭碧玉的心血来送人情。
齐延年肯定不甘心啊,又来找郭碧玉,郭碧玉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更不是日行一善的大善人,也断然拒绝了齐延年。
他一怒之下,竟然下令班中不准许有任何人为扬羽佐奏。
这就是他的不聪明处了,郭碧玉哪里是会怕他这种威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