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安子鹤不说,郭美玉也隐隐知道他在做大事,父亲也是一样,想到这里,她看着郑娘子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些下人们眼光就是短浅。
如果锦乡侯府还是烈火烹油的时候,谁又舍得将管家的权利交出来?
也就只有现在,处境虽然窘迫了一些,可也没到穷困潦倒挪用不开的地步,对她来说刚刚好。
等以后世子爷的大事成了,整个锦乡侯府跟着鸡犬升天,那会儿才是好日子的开始,谁也不能将她手里的权利夺了去。
一想到这里,郭美玉便有些安心,胃口也比之前舒畅了一些,又用了一碗参鸡汤之后,才挥了挥手,道:“撤了吧。”
等莳花上了一杯茶,她又坐在桌子边上就着烛光看了一会儿账,才听到浣琴在外头低声道:“夫人,邬河回来了。”
“进来。”
邬河现在是郭美玉这边主外的大管事了,蓄了胡须,作揖道:“见过夫人。”
郭美玉推过账本子示意莳花收拾起来,转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世子爷去了哪里?”
“回夫人,世子爷用了车,天色晚了,路上人又少,小的不敢跟的太近,看着样子是往通善坊那边去了,小的怕夫人急着听信儿,便叫了个远房亲戚,还有些本事在身的跟着世子爷,等他那头有了消息,再禀告夫人。”
郭美玉笑道:“既然有本事,也别亏待了人家,我现在也是用人的时候。”
邬河犹豫了一下,道:“他那人是混市井的,是大牢的常客,哪配进世子爷的府里听用?夫人但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儿,小的给他几个钱,让他去做,也就是了。”
郭美玉一想,她也并不合衬与这么腌臜的人有什么直接的瓜葛,便道:“天也晚了,邬管事且下去吧,明早有了信儿再来回我。”
可安子鹤这么一出去,就是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距离郭美玉新婚,也没过多久,虽然这么多天,安子鹤一下都没碰她,到底还算是同床共枕,这个晚上竟然干脆就……郭美玉在雕花大床上翻了一夜,连带着在下面陪床的浣琴也没睡好,等早上起来了,她从镜子里看见浣琴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便皱眉道:“有什么话?”
浣琴道:“夫人,奴婢总觉得通善坊有些耳熟……想了一晚上,好似听说大娘子在那边有一处宅院,原先她身边的郭妈就是被她调派到那边去当差了。”
郭美玉手里正在把玩着一只玉簪,闻言便是一顿,良久,她将玉簪轻轻地放在妆台上,道:“可惜大姐姐已经要奉旨招赘那个乐师了,不然我还能成全一下世子爷,娶我大姐姐做个侧室。”
“夫人也是大度。”浣琴道,“既是都要招赘了,为什么要这样……”
“那个乐师算是个什么东西。”郭美玉轻蔑地道,“大姐姐心里想必也就拿他当个物件儿罢了,又哪里有世子爷好。你再去问问邬管事,他那个远房亲戚回话了没。”
……
……
同样这些天彻夜难眠的还有郭仪。
一方面是兴奋,另一方面是深感责任重大。
夺嫡这种事情,自己争取固然是一方面,可将对方死死按在地上,同样极为重要。
有史以来,成王败寇,兄弟情?那是表面说说的。
因为郭仪,端王手里才有了靖王私募兵士、存蓄兵铁等禁物、妄图举事的一些证据,最关键的是这些是通过郭集购买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弹劾他这个二皇兄一个“里通外国”之罪,将靖王那边一举扳倒!
这件事让郭仪在端王的智囊团中很是露了一把脸,而今已经是能排在前面几号的人物了。
只有位置靠前了,说话才有人听,在这以前,郭仪说话可是没什么人听的。
可在这之后就不同了,他提了几条建议,其中有的被端王采纳之后,还受到了圣上的夸赞,很是被端王倚重。
这份倚重,可以说是全方位的。
他也明白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与锦乡侯府的姻亲关系,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郭家的财力了。
郭仪头疼也就是在这一点!
先时他和端王打了保票,保证能将他兄长说服——这对于他来说,是无需专门开口的一件事,郭家原本就是一体的,他而今贵为户部尚书,已经是朝廷大员,他选择的方向,自然也就是整个郭府选择的方向!
原本郭府就没有靠山,长房又不得不奉旨招赘一个乐师,简直对他一点助益都没有!郭仪想到这里,只埋怨郭皋买卖做得再大眼界却不高,完全不知道如今这政事上风云诡谲!
今天正逢他休沐,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和这个不开窍的兄长说道说道。
说也巧,他刚跟李氏用完了早饭,郭老夫人那边就差弄芹过来喊他们过去。
等到了松鹤堂,郭仪和李氏才发现长房一家都在了。
郭老夫人坐在床榻上,手底下按着一个花梨木的匣子,道:“当初美玉出门,我也是给了这么一匣子东西。”她看着郭仪道,“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爱物儿,说是这么说,其实都是你哥在外头,今个儿看一件儿好,买下来孝敬我,明个儿看那一件儿好,也拿过来给我把玩。林林总总这些年下来,就有了这么些东西,簪环首饰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我分成了两份,也没偏着谁。”
说完了,常妈便端着匣子送到费氏那儿,道:“这是老太太给两个孙女儿的心意,值不值钱的做个念想。”
李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道:“母亲这么一分,碧玉招赘了一个乐师,又是什么光彩事吗?也能和美玉一样?母亲又说分了两份,倒好似映娘不是郭家的姑娘一样!说是不偏着谁……”
“闭嘴。”郭仪道:“混说什么?娘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郭老夫人摇摇头道:“娘老了,大概也等不到映娘出嫁的那一天,可是好歹也能活一些日子,临死之前,难道还不能再攒出这么一匣子东西来?你大哥又不会断了孝敬。”
她态度依旧平和慈祥,可这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郭仪鲜少会买这些东西给老夫人。
别看这些物件都不大,可都是上好的玉石玛瑙所制,就拿早些年郭碧玉非要让薛家姑娘赔的那个琥珀,就价值不菲,郭仪可舍不得只为了给老娘平日里消遣摆弄着玩就买这些昂贵的东西,更不要说李氏了。
所以郭美玉能分了一半儿,郭老夫人说是没偏着谁,是则的确是偏了二房了。
她看着李氏道:“碧玉要招赘乐师,这是皇上派人来宣的,我心里也不乐意,可是只有心疼碧玉的,你也是做婶母的,不帮忙张罗也就算了,怎么为了些许财物说话就这般刻薄难听?”
郭老太太原本就心疼碧玉的婚事这般折腾,这几句话说的也是很重了,郭仪脸色微红,道:“母亲一大早叫儿子过来,是有什么事?”
郭老夫人道:“是你哥找你,说是有事情想当我的面儿跟你说。”
郭皋握着胖乎乎的拳头,轻咳了一声,缓声道:“不知道亲家大人是否离京了?”
李延贵进京述职,也有一些时日了,原本是想在郭仪和靖王之间以郭集为契机搭上线,怎奈郭仪这边有了变故,为此迟迟还未返回西北。
郭仪摇头道:“圣上还有些事情要询问,岳父大人过几日才离开。”
“等亲家大人离京的时候,务必也要知会我们,我们已经备好了土仪,肯定是要为亲家大人饯行的。”
郭仪却知道李延贵在靖王那边,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他历来心冷,这些事情也不会多做提醒或泄露,只点头道:“自然。大哥还有什么事?”
郭皋便道:“今日找二弟过来,实则是有件事要商议,二弟跟端王殿下走的很近吧?”
郭仪便是一愣。
郭皋急忙道:“说起来上次是我的不是,没问清楚就对你动手了。我们长房是行商的,可这消息也还算灵通,听说美玉的夫家,安世子那边,一直是端王殿下的人,二弟支持端王殿下也是应当。”
郭仪摇头道:“我主管户部,有时候刚好和端王殿下领的差事有些瓜葛,怎么就变成我支持端王殿下了?大哥这话说的不妥,可千万别到外面去说,为咱们家招祸。”
郭碧玉一直站在郭皋身后,闻言道:“二叔怎么连自家人都瞒着?二叔为二妹妹陪嫁的嫁妆,怕是有一大笔吧,侄女儿可是听说,数额远远超过了二婶母这些年为二妹妹攒下来的嫁妆,表嫂还为了此事大闹了一场,差点被衡玉表哥撵回家去!那些嫁妆呢,前脚抬进了锦乡侯府,后脚安子鹤便在江南那一代收粮收草。”
郭仪脸色一凝。
郭碧玉没理会,继续道:“既然安子鹤原本打算娶的是我,侄女儿便花了好些心思去查探了他家的产业,不说窟窿到处都是,可也差不多了,安子鹤又没有去典田质地,他从哪里来的银钱替端王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