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雄一愣,然后定睛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人,眸中闪过一丝诧色,但是很快消散,眸色复又阴沉:“废——”
他话未说完,只觉脖颈处一凉,已经被一柄锋寒的利刃顶住:“信不信我瞬息之间,能杀你几万次?”
章雄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一众侍卫见统领顷刻间被制住,不禁喧哗起来,很快,永庆宫中其他的侍卫纷纷被惊动,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将御道围得水泄不通,而禁军总统领乌延海也闻讯赶至,待他瞧清楚情形,立即下令所有侍卫后退数步,环立四周,这才走到离那侍从数步远的地方站定:“尔乃何人?竟然在深宫重地行此大逆之举?”
“我是什么人,你最好不要知道。”侍从一脸淡然,“若是我一时着恼,今日站在这里的人,将无一个活口。”
此刻围在道边的皇宫侍卫足有千人,却竟然被那侍从一句话给镇住。
乌延海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地尴尬——倘若今日因对方只字片语便被吓退,今后只怕他根本无法在这座永庆宫中立足。
“来人!上炮!”乌延海一声大喝,数名禁军疾速离去,不一会儿推来一尊威风凛凛的大炮。
乌延海脸上浮起几丝狞笑:“你要是现在就犯,还来得及,若再迟,定让你当场粉身碎骨!”
“澜儿!”卫子越一听,顿时着急起来,正要掩护身边的侍从离去,那侍从反而一脸的平静,仿佛根本没有把身边的一切放在眼里,甚至连抵住章雄喉咙的短剑也收了回来,只淡淡地道:“你可以试试。”
乌延海脸色顿变,他之所以让人推出这门大炮来,主要的目的还是恐吓,想让这两个来路不明之人就犯,孰料对方竟然根本不买他的帐。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乌延海,你好大的胆子。”
乌延海浑身一激灵,回头看时,却见一道人影正缓步徐来,月白锦袍衬得眉眼丰神如玉。
“三……皇子?”
对方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谁给你的胆子,敢在皇宫中放炮?”
乌延海脸色刹那煞白,硬着头皮道:“实在,实在是这两个人,太,太放肆。”
“你说他们?”三皇子的目光仿若云淡风轻般自卫子越二人身上扫过,“是我让他们帮本皇子办些事,有问题吗?”
“三皇子?”乌延海整个人都呆住了,甚至想不通三皇子为什么会替这两人出头,但是略一思忖,他还是挥挥手,让禁军们散去。
御道上很快变得清冷,萧楚看了卫子越两人一眼,竟然转身便走。
目送萧楚的身影消失,卫子越这才转头看向苏雪澜,眸中闪过丝惊异:“他竟然,放过我们?”
苏雪澜垂眸,要说在这座永庆宫,最让她意外的,既不是雄心勃勃的萧赞,也不是狂野霸气的萧云,而是这个看上去儒雅到极点的萧楚。
他总是那样淡漠,似乎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中,却又好似早就看透了所有的一切。
“澜儿?”见苏雪澜发愣,卫子越不由得略有些不满地唤了一声。
“走。”
苏雪澜却并不愿意再作停留,拽着卫子越一路穿花拂柳,很快回到南门外那座杂院中,一路之上撞见了好些宫人和侍卫,明明都看到了他们,却都统统选择无视。
直到闯进杂院之中,苏雪澜方才松手,放开卫子越,而锻师兄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抬头看见他们俩,立即奔了上来,先是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进来说。”
三人一同进了房间,锻师兄阖拢房门,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我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苏雪澜不假思索地道。
锻师兄先是一愕,面色随即恢复淡定:“这个我早想到了。”
“所以,你们要立即离开。”
“那你呢?”卫子越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苏雪澜。
“我……”苏雪澜原本想拒绝,但是心念一转,便果决地道,“我和你们一起离开,不过,恐怕我们三人都将面对炎国密卫的追杀。”
“这有什么。”锻师兄一脸淡然,“追杀,通缉,逃亡,我们不都经历过?有何可惧?”
“那好。”苏雪澜点头,“咱们今夜就走。”
“我先去拿些食物。”锻师兄说完站起身来,迈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雪澜与卫子越两人。
“澜儿。”卫子越忽然郑重其事地道,“有件事我想过了。”
“什么?”
“这次咱们离开孟津之后,立即回山里去,凭着师门的力量,足以护你我二人无虞。”
苏雪澜目光一闪:“卫丞相的仇,你不报了?”
“不是不报,只是觉得,咱们俩在一起,更加重要。”卫子越说完,握住苏雪澜的手,“澜儿你信我,只要回到山上,我肯定可以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苏雪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垂下眼眸,作深思之状,卫子越见状不禁有些焦燥起来:“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在你的心里,我,我就那么不重要?”
“啊?”苏雪澜这才意识到他的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不由得抬起头来,略觉诧异地看着他,“子越是想与我成亲?”
“想!”卫子越不假思索地道,“从第一次看到你起,我这个念头就从来没有改变过!”
“好。”苏雪澜满口答应,卫子越顿时欣喜若狂:“澜儿,澜儿,你,你——”
“若我们能平安脱险,回到山上,我立即请师傅为我们俩主婚。”
卫子越大喜过望,站起身来,用力地拍了拍胸脯:“你,你只管放心,一会儿等锻师兄回来,我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凭他的聪明与机智,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一定能。”
“嗯。”苏雪澜低下头去,似乎不想再多言。
当锻师兄再次推开房门,只见里面的两人,一个满脸红晕状若癫狂,而另一人却如深秋湖水难测深浅。
他略略怔了怔,方才踏步上前,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桌上,看了两人一眼:“吃吧,还热乎着。”
卫子越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是六个包子并一只烤鹅,他并不急着吃,而是从怀中摸出把短刀,先将烤鹅切成一小片一小片,递给苏雪澜,看着苏雪澜吃下,然后才自己拿起一个包子送进嘴里。
等他们两人吃饱,锻师兄方才道:“刚才我出去看过了,原本以为闹出这么大的事,皇宫之中一定会戒严,谁料竟然是风平浪静,就是不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会不会隐藏着什么。”
卫子越刚想接话,却见苏雪澜一脸霜冷,顿时也不作声了。
“今晚二更时分,咱们行动。”锻师兄说完,起身走到榻边,竟然靠着短榻开始小憩。
“澜儿。”卫子越柔声劝道,“你赶紧也去歇歇吧。”
“好。”苏雪澜点点头,起身走到一旁,侧身坐进椅中,靠着椅背阖上双眸,卫子越难抑心痛,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覆在她身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静静地守着苏雪澜。
很久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守在彼此身边,而这一刻,他心中的痛楚和迷茫,竟然都奇异地消失了。
仿佛只要她在自己身边,纵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可他还是能看见一丝温暖的亮光。
时间一点点逝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锻师兄从榻上一跃而起,霍地睁开了双眸,而苏雪澜与卫子越也同时起身,三人配合默契地换上夜行衣,收拾妥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直奔皇宫西北角而去。
路线是锻师兄打探清楚的,而两人并无半点疑心,跟在锻师兄身后,十分顺畅地就离开了永庆宫。
自高高的宫墙上跃下,落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看着四周的一切,苏雪澜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卫子越紧跟着出现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道:“怎么样?”
“没有异常。”锻师兄简短地答道,“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在汉水河畔,我已经安排好了船只。”
“走吧。”苏雪澜身影一动,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奔向前方,卫子越和锻师兄紧随其后。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出现在汉水河边,果见沙滩上泊着一艘船,卫子越刚要迈步,苏雪澜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拦住,而锻师兄也霍地睁大了双眼。
近百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如鬼魅般出现在三人身后。
立定身形,苏雪澜慢慢地转过身,语声清冷地道:“终于忍不住了么?”
她话音刚落,一道粗嘎的声音如钝刀般切入深寒的夜色:“早闻苏雪澜大名,果然是胆识过人,竟然能够发现我们。”
“你也不怕命断我手?”苏雪澜眸华淡淡,仍旧一脸从容。
对方先是滞了一滞,然后才道:“鹿死谁手,要试过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