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至山腰处,一阵清冽的香气便扑面而至,三人不由得同时停下脚步。
甫离开山下那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世,乍然置身于空灵山野,苏雪澜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搅扰了住在此间之人。
倒是锻师兄,踏前一步,朝着那竹屋门弯下腰去,深深地鞠了一躬,漫声道:“师傅,徒儿东方锻求见。”
竹屋内半晌没有动静,倒是那空中缭绕不绝的琴音突然静寂,一抹淡白的影子似是自天外般飞来,轻轻落在竹屋前面的空地上。
“徒儿苏雪澜,拜见师傅。”
“徒儿卫子越,拜见师傅。”
苏雪澜与卫子越赶紧近前,曲膝行礼。
“好徒儿。”太玄居士轻轻捋着颔下银须,眼中浮起一丝慈爱,“都起来吧。”
三人一同起身,分列于老者身旁,刹那间仿佛是回到了数年之前,共同在山中学艺的时光。
太玄居士的目光自三人身上扫过,眸中的赞色越来越浓:“看来这红尘沧桑,世事艰难,还是没有泯灭你们的天性。”
“师傅。”苏雪澜躬身,双手拱于胸前,“师傅当日之教诲,徒儿时刻不敢忘记,纵然是身浴烈焰,刀剑横颈,也绝无半分惧色。”
太玄居士先是怔了怔,继而点头:“师傅知道。”
山间一阵沉寂,太玄居士复又转身:“你们且随师傅来。”
苏雪澜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仍然迈步跟在太玄居士身后,朝前走去。
太玄居士领着三人一路穿过大片的雪海冰莲,一直绕着蜿蜒的山道前行,步履从容至极。
转过一道小小的山梁后,三人身边的景色突然一变,苏雪澜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看得出来,此刻自己已然身处一个庞大的阵法之中,只是以她的目力,居然找不到阵眼所在,更不清楚师傅是什么时候,竟然在山上布下这样一座大阵。
及至行至一处石府前,太玄居士方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三人:“此次你们三人在山下,各历凶险,想来定有所得,现在便可进洞中去检验一番。”
检验?
苏雪澜有些不明所以,不由转头看向东方锻和卫子越,却收到两人疑惑的目光,很显然,太玄居士的举动也出乎了他们俩人的意料。
太玄居士目光澄静:“怎么?千军万马且不惧,却怕这小小一座石府不成?”
苏雪澜当即踏前一步,不假思索地道:“师傅,我来。”
言罢,她大步流星朝前走去,卫子越自然不肯示弱,也紧跟着进了石府,倒是东方锻,看看二人背影,并没有急着进石府,反面看向太玄居士:“师傅,可是有话要对弟子说?”
太玄居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锻儿,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聪颖。”
东方锻并不见喜色,而是苦笑一声:“弟子哪里是聪颖,不过比师弟师妹更善于察言观色罢了。”
“察言观色,也是一项本领。”太玄居士眸含深意,“若是越儿澜儿也懂得察言观色,便会少吃许多苦头。”
东方锻有些愕然,却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试探着说道:“师傅单独留下弟子,想是有重要的话要交代?”
太玄居士看了他一眼,略略颔首:“为师且问你,对方今天下之情形,有何看法?”
东方锻目光闪了闪,这才道:“当今中原数分其国,其中北安、炎国、大邺与南平国的国力最为强盛,原本北安为四国之首,但近年来数败于炎国,国力大为削弱,而炎国长年征战,内耗严重,倒是西边的大邺国,一直没有参与诸国之争,推行劝农励商之策,反而日渐富庶,至于南平国,贵族骄奢,百姓困苦,又不重兵事,内忧外患之下,只怕会生祸乱。”
“身为南平帝王之子,却用这样的话来评判自己的家国,锻儿,你倒是让为师有些意外啊。”
东方锻眼中浮起几丝怅然:“生我者南平,伤我者南平,我心之忧也,亦只为南平。”
太玄居士微微点头:“你出来游历多年了,就不想回去瞧瞧吗?”
东方锻闻言,霍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太玄居士,口中喃喃道:“原来,师傅留下我,并不是为了师弟师妹……”
“这世上各有各的缘法,锻儿,为师知道,你对澜儿另有一番情愫,可澜儿的性情,你也深知,她既然心许越儿,这一生一世,怕是不会回转了,你这又是何苦?”
东方锻垂眸,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转瞬即逝:“师傅说的是,是锻儿……太,太执拗。”
太玄居士叹息:“情之一字,执拗的何止你一人?这是你母亲前日命人捎来的信,你先看过,自行决断吧。”
说完,太玄居士将一封信柬交与东方锻,然后迈步朝山道上走去。
东方锻手捧信柬,在石府门前站了许久,方才迈步朝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石府之中……
云机阁。
抬头看了一眼乌漆木匾上那三个暗血色的字,暗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纵然他常年在生死关头打转,却也无法压伏心中的恐惧。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暗主方才迈步踏上石阶,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随着“吱嘎嘎”一阵响,一股凛冽的寒气自门中铺天盖地涌出,暗主浑身上下立即覆满一层银白色的冰霜,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方才用内力化开身上的冰霜,微微抬头,抖颤着嗓音道:“在下唐敬虎,求见玄主。”
偌大的院内空寂无人,半晌不闻应答。
唐敬虎有些焦燥,正准备再次出声求见,额头上忽然一凉,他蓦地抬起头来,却见空中不知何时竟然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
这——
唐敬虎吃了一惊,正被这诡异的天象搞得莫明其妙,耳中忽然传进一个女子的声音:“尔有何求?”
愕然良久,唐敬虎方才道:“奉我家帝君之命,前来求取必杀之技。”
“欲杀何人?”
“北安国大将军,苏雪澜。”
话甫一出口,空中半晌寂静,那个鬼魅般的女声方才复又响起:“世间已无苏雪澜。”
“什,什么?”唐敬虎这一惊非同小可,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可是,可是前日,在下,在下分明才与那苏雪澜交过手,在下不是她一合之敌。”
“本主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冷煞至极,“世间已经无人,能够杀得了她。”
唐敬虎咬牙,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恭恭敬敬地捧在掌心之中,高高举起:“玄主,不知此物可能打动您?”
这次对方沉默的时候更长,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才再次响起:“拿去吧,成与不成,只看尔等造化了。”
话音消散之时,一个金色的盒子从空中缓缓落下,最后停留在唐敬虎面前。
弯腰拾起那盒子,唐敬虎眼中俱是狂热,本想打开盒子看个究竟,但脑海里突兀闪过萧赞那张阴骛的脸,他立即打消了念头,忙忙地将盒子收了起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朝着空中接连三鞠躬,这才弯着腰慢慢地退了出去。
石府之中。
苏雪澜瞪大了双眼,看着四周的一切,她分明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阵法之力,这也意谓着,这个石府也是整个大阵的一部分,那师傅让自己进来,到底是要寻找什么呢?
“澜儿。”卫子越惊喜的叫声忽然响起,苏雪澜一愣,转头看时,却见卫子越正快步从另一个石洞中走出来,她秀眉一挑,正要上前,整个人却忽然定住。
“澜儿?”卫子越有些奇怪地再次喊了她一声,苏雪澜非但不为所动,反向后退去。
“澜儿?”卫子越有些慌乱,不由得着急地喊了一声,近前一步伸手去抓苏雪澜,却被苏雪澜侧身避开。
“你怎么了?”卫子越不解其意——这段时间,自己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做什么事,也总是随着她的心意,难道自己的诚意,还不足以打动她?
他正在疑惑,却听苏雪澜冷冷地道:“她是谁?”
卫子越满脸惊奇,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身姿婀娜,容光艳丽的女子正跟在自己的身后。
“闻萝?”卫子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失声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闻萝但笑不语,只是瞒眸柔光地凝睇着他,卫子越却只觉浑身上下寒毛倒立,赶紧转头,却见苏雪澜衣袂翩然,已经迈步走进另一个洞口,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追了过去,却“砰”地一声撞在冰冷石壁上,卫子越收势不住,“蹬蹬蹬”后退了数步,等他定睛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石洞?
卫子越心中刹那满是恐惧,扑上前去用力拍打着石壁,就在此时,一阵幽幽的香气突然渗入鼻中,让他不由得一阵神思恍惚……
“公子。”女子娇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子越浑身酥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当他的指尖触到女子柔软的肌肤时,却不由浑身一震,蓦地清醒过来,然后一把将怀中女子推开。
“公子?”女子秀眉微蹙,忍不住唤道,“你怎么了?”
卫子越目光复又坚定:“我,我要的人不是你……不是你……”
尽管他十分地狼狈,但还是转过头,又朝那面坚硬的洞壁冲了过去,一头撞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