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不是这个。”萧云脸色阴沉,一众客卿听了他的话,均满脸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重点是父皇的想法。”萧云眼中再次浮出浓浓的戾气,“只要一日大局未定,就有可能发生变数,这才是让本皇子最不安心的地方。”
“那……”众客卿的心跳猛地加速,他们隐隐地猜测到萧云的想法,但却不敢深加揣测。
萧云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平复脸色,转头看了所有人一眼,摆手道:“今日之事,让诸位受惊了,不过诸位尽可放心,云虽性子鲁莽,但有些事情断乎不为,诸位且先回东阁吧。”
“是。”众客卿赶紧起身,朝着萧云躬身施礼,然后一个接一个离去。
最后一名客卿迈出殿门,心中略一思忖,却又退了回来。
“张畅?”萧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因何事返回。
“大皇子。”张畅近前,扑通一声跪下,“畅之言大胆犯上,却不吐不快。”
“你且说来。”
“大皇子若真想心中宏愿成真,不妨将潜在威胁一一除去。”
萧云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言语,脸色冷然如冰:“本皇子知道了。”
“大皇子。”张畅又朝前挪了一步,压低嗓音道,“有些事情,大皇子若是不便亲自为之,小人愿意代劳。”
“你?”萧云吃惊不已,这才定睛正视张畅,“你真地愿意?”
“小人愿意。”张畅重重叩头。
萧云深吸一口气,却并没有立即就信了张畅的话,反而淡淡地道:“此事绝密,且无论成败,本皇子都不会保你,你又何必?”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做任何事都会有所牺牲,而小人愿意为皇子的鸿图大业牺牲自己,只希望大皇子在事成之后,可以照顾小人的妻小。”
萧云心中疑虑尽消,俯身将张畅扶起:“天下间知我者,惟先生而已,先生放心,若先生能助本皇子一臂之力,本皇子自不会薄待先生家人。”
“好。”张畅用力地点点头,再没有多言,转身疾步离去,萧云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张畅的身影消失,然后转头进了内室。
萧云虽身为炎国大皇子,但自幼起便深谙权谋的阴冷与无情,纵然对于自己的心腹,也不会给予绝对的信任,更何况是涉及皇位之事,不说事必躬亲,但却处处策划万全。
张畅是否能成功,他并无万全把握,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还有一股隐藏的绝对势力……
临城。
站在一座小山坡上,卫子越朝北方看了一眼:“没有想到,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炎军竟然已经深入到了北安腹地。”
旁边的山石上,苏雪澜沉默地坐着,拿着水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不意外。”苏雪澜摇头,将水囊从唇边拿开,“这一路下来,炎军与北安军前前后后打了二十多次仗,每次北安军都是被迫抵抗,而且坚持不到两刻钟便会败退……这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卫子越眉头紧皱:“北安军的战力本就不如炎军,尤其是宣阳一战,更是让无数的北安军人寒心。”
“是啊。”苏雪澜点头,“龙华只顾自己贪图享受,根本不理会前方将士们的死活,如今炎军攻来,自然无人肯为他卖命。”
“那——岂非正合你的心意?”
“我只是叹息,繁华的元京城,即将被战火焚没,而此刻尚能在家中尽享天伦的百姓们,只怕还不知道,敌人的屠刀已经高悬在他们的头上。”
卫子越也沉默了,他理解苏雪澜的心情——她毕竟,曾是北安国最为杰出的将领,她和她的父亲,都曾经用自己的生命捍卫过这片土地。
“澜儿。”卫子越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只能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或许事情不会如此糟糕,毕竟,炎军现在离元京城还有数百里,我们要做什么,或许还来得及。”
“来得及么?”苏雪澜神情复杂,“子越,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卫子越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离临城数百里外的元京,恢宏华丽的曜华殿中,皇帝龙华正坐在丹墀之上,满脸阴沉地看着下方站立的一众臣子。
“说啊,有何良策,可令炎国退兵?”
大殿之上一片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龙华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上,“你们平时个个能言善道,关键时候怎么都不吱声了?”
“皇上。”终于,兵部尚书赵鹏踏前一步,沉声禀报道,“唯今之计,只有召回镇守北疆的英家军,还有镇守西线的陆家军,护卫元京城。”
“好好好。”龙华连连点头,“那你赶紧发下行文,命英北川和陆九霄速速领兵回返元京。”
“皇上。”另一名大臣也出列禀奏道,“无论是英家军,还是陆家军,离元京城都有千里之遥,而炎军已经抵达临城,离元京不过数百里,只怕是远水难救近火。”
龙华面色微变:“齐爱卿,依你看该当如何?”
齐东明略一沉吟:“皇上可颁布诏书,命元京城各豪族之家率众勤王,同时许以高官厚赏。”
“什么?”不仅是龙华,其他官员均不由吃了一惊,兵部侍郎许澄立即反驳道:“不可,豪族之家勤王,非万不得已不能用之。”
“许侍郎。”齐东明竖起双眼,“难道眼下,还不是非常之时么?”
“这——”
不等许澄再次开口,龙华已经一摆手,作出决断:“好,朕这就下令,凡国中有能力作战者,皆可率众御敌,若能立战功,朕必给予厚赐。”
不到三天时间,盖着玺印的榜文便传遍了北安上下,北安国中一时沸沸扬扬。
百姓们个个惶恐不安,日夜担心某一个时刻大队的炎军便会突然出现,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而一些豪强则心中暗喜,看到了家族崛起的希望。
田河邑。
临街一家茶铺中,一帮汉子打着赤膊的汉子正一面喝茶,一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已经有三家富户悄悄收拾了细软,坐着马车奔南平国去了。”
另一名汉子接过话:“你难道长着千里眼,人家去哪里都看得见?”
之前说话那汉子顿时不乐意了:“我是听他们家伙计说的,难不成还有假?”
茶铺里静了一瞬,接着一名穿着长衫的青年男子怅叹道:“那些富户们个个都为自己准备了退路,可叹咱们这些穷棒子,却只有留在此处等死。”
众人一听,个个都有些黯然,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要是苏家军还在,那些炎鬼哪敢如此猖狂。”
“可不是。”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如果苏老将军还在,只往城头一站,便能教那些炎鬼魂飞魄散,乖乖地滚回炎国去。”
“就算苏老将军不在,苏将军在,那也是威风凛凛,断不会让家国蒙难,百姓受苦。”
汉子们满腹牢骚,借着酒劲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但他们毕竟都是平头百姓,深知就算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也无力改变眼下的局面。
茶铺西边角的小方桌边,两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一人身穿青色布衣,而另一人则穿了件玄色的短袍,端着粗瓷碗慢慢地喝着,将汉子们的议论听在耳里。
“你们看——”其中一名汉子忽然道,接着茶铺里一大半的人都涌到了门口,却见长街上一队人马正缓缓走过。
“这,这不是本地的望族沙家吗?听说沙家祖上还出过大将军,后来没落了,他们这是——”
“你们还没有听说吗,皇上刚刚贴出了榜文,号召各个豪族之家率众迎敌,若是立了战功,还有重赏呢。”
“是吗?”汉子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似乎是看到了迎头痛击炎军的希望,“看来皇上是下了决心,要将炎军给彻底赶出去呢,不过这些豪门贵户平日里养尊处优,也没少欺负咱们老百姓,让他们上阵迎敌,会有胜算吗?”
众人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西边角里,两名青年男子仍然稳坐如山,其中一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眸露询问之色,但是他的同伴却是一脸沉稳,仿佛无论身边发生何事,仍然波澜不惊。
将茶水喝完,青衣男子站起身来,放下数枚铜钱,迈步朝茶铺外走去,玄衣男子随即跟上。
离开茶铺后,两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径直上了二楼客房,然后关上房门。
“没有想到,龙华还有这决断,澜儿,你——”
“我也有些意外。”一身男装打扮的苏雪澜褪下外袍,另换了身衣衫,“据我所知,元京一带的豪富之家有近千之多,且每一家都有自己的护院家仆,倘若真能将这股力量组织起来,或可能与炎军周旋一二,不过,如果是等到炎军的中军和后军到来,北安一样会兵败如山倒,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英北川能够及时率军返回元京。”
“为什么是英家,而不是陆家呢?”
“英家曾经与炎军正面相抗,了解炎军作战的习惯,对敌经验丰富,而陆家军长年镇守西疆,擅长骑兵作战,但对于战阵并不熟悉,贸然对上炎军,只怕会吃亏。”
“哦。”卫子越点头,“也就是说,战局的胜败,皆系于英北川一身?”
“可以这么说。”苏雪澜点头。
卫子越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曾经率领部众奔袭数百里,救英北川于危难,与他有极深的同袍之义,是也不是?”
“是。”
“那你,会去见英北川么?”
“不会。”
卫子越大感惊异:“为什么?如果你出面,或许可以说动英北川,至少能阻他一阻。”
“不。”苏雪澜摇头,“你不了解英北川,他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值此家国危难之际,他绝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