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古记的先生？”那伙计接过银子，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还要听古记？”

“你只说在不在。”

“在在在。”伙计赶紧点头，毕恭毕敬地将二人引上楼，又转头去将说古记的先生给请了来。

那先生原本还在房中酣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及至见到卫子越和苏雪澜，心中更是大惊——他原本便是走南闯北的人物，自然晓得面前这二人绝不简单，打量两人一番之后方才迟疑地道：“两位，有何见教？”

卫子越尚未开口，苏雪澜已经淡淡地道：“先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于元京城中的情形，想来也知道一二吧？”

那先生脸色变了数变，脸上流露出一丝干笑：“倒是知道那么一点，不过——”

“给你。”不等他把话说完，苏雪澜已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那先生接了银子，这才咳嗽一声，将元京城中近日发生之事告诉了两人。

苏雪澜听罢默然不语，卫子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静候着。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苏雪澜方才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卫子越赶紧跟出来。

直到回到顺来客栈的客房之中，卫子越这才阖上房门，走到苏雪澜身边：“澜儿，这件事——”

“我没有想到。”苏雪澜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局势会变得如此复杂——暗血就像一把双刃剑，能逼迫萧云退兵的同时，也会令北安遭受重创。”

“什么？”卫子越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说萧云会因为暗血的出现而退兵？”

“他会退兵，因为元京城的战局如果僵持下去，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益处，不过我想，萧云也会设法从龙华那里得到足够的利益，否则绝不会轻易撤离……但是暗血下一步的动向，我却是没有任何把握。”

卫子越攒眉不语——元京之战，他和苏雪澜纯粹只是旁观者，可如今战局的变化，连他们都觉得难以预测。

“我要入京。”苏雪澜不假思索地道。

“什么？”卫子越神情一凛，“入京？你是想——”

“我要去见英北川。”苏雪澜深吸口气，“现在的英北川，面对内忧外患，肯定是焦头烂额。”

“可是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你现在的身份，也不易暴露。”

卫子越言罢，无比果决地道：“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苏雪澜眸光微沉，继而道：“那我们一起去，你在明我在暗，你主动去见英北川，我要暗里会会那个暗血的首领。”

“他——”见苏雪澜已经拿定了主意，卫子越也变得冷静下来，“倘若真地遇上他，你可有把握与之一战？”

“没有。”苏雪澜点头，“但我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那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当夜，两人便悄悄地离开了临城，直奔元京的方向而去。

两人从小在元京城长大，对元京的地形自然是无比熟悉，很快找到一条暗渠，潜入城中。

趁着夜色掩映，两人先返回丞相府，自后墙跃入院中。

立稳身形，卫子越侧耳倾听半晌，方才言道：“没有人……看来这里很安全。”

苏雪澜点点头，迈步朝后院而去，等进了后院，才发现昔日仆从如云的丞相府，如今竟然无比地清冷。

两人并未作停留，直奔卫子越的卧房而去，推门进得内室，卫子越刚取过火烛点燃，外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苏雪澜闪身而出，右手一伸，已然扣住一人的脖颈。

卫子越随后跟出，赶紧出声：“澜儿！手下留人！”

苏雪澜一怔，身形顿住。

“云枫，你怎会在此？”

听到卫子越的话，苏雪澜松开手，地上的人影慢慢地站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一双黑眸中仍然满含惊惧，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好半晌才喃喃地道：“公，公子？”

“是我。”卫子越点头，示意他起身，“你竟然还在府中？”

“是。”云枫终于回过神来，“丞相出事之后，府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下孙管家和几名老仆，小的心里总惦记着公子，觉得公子有一天还会回来，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看着他诚挚的双眸，卫子越心中剧震，好半晌才道：“丞相府，现在如何？”

听他如此问，云枫的神色不由一黯：“如今的丞相府，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从前与老爷交往密切之人，如今全都换了副脸色。”

卫子越闻言，却只是淡然一笑，似乎根本没有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公子。”云枫却很是焦急，“前些日子御林军还在满城搜寻公子呢，最近炎军围城，城内又频频发生怪事，御林军才没顾得上您，可是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云枫说完，转头又去看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苏雪澜，忍不住发出声怪叫：“苏，苏将军？”

苏雪澜没有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内室。

云枫搔搔脑袋，仍然满脸疑惑地道：“他，他真是苏将军……”

他脸色惨白，后面的话竟然没能说出来。

“云枫。”卫子越没有时间跟他多作解释，只沉声道，“本公子归来之事，你不得告诉任何人。”

“是。”云枫后背挺得笔直，满脸肃穆地点头。

“好了，你现在便回自己屋子里去，今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云枫又应了声是，方才迈步离去，在门外默立半晌，扫了一眼沉寂的庭院，方才折身返回房中。

“澜儿，夜已经深了，我们……”

“你先睡吧。”苏雪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去城中四处看看。”

“那我和你一起，”卫子越不假思索地道。

“也好。”

当下，卫子越找出两套自己昔日用过的夜行衣，和苏雪澜一起装扮停当，方才出了房门，离开了丞相府。

夜色下的元京城，一片静谧，两道人影自清寂街道上一晃而过。

忽然间，前面一道人影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片刻，忽然道：“那里。”

寒风微漾，两道人影突兀地失去了踪迹，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城北一家气势宏伟的府宅外。

“在这里？”卫子越收住脚步，疑惑地朝前方那高高的门楼扫了一眼，脸色随即大变，“这，这是工部尚书闻涛的府第……”

他话音未落，一声女子的尖叫忽然传来。

卫子越脸色大变，足尖点地，已然跃起，苏雪澜抬头看了一眼，眸光却有些冷，但是下一刻，她也纵身而起。

才进得院内，便闻得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息，苏雪澜仔细分辩了一下方向，便径直朝着后院而去，等她入得院内，却见清冷月辉下，卫子越后背挺直，怀着抱着一个衣衫零乱的女子，那女子两条玉臂，紧紧地抱着卫子越，目光之中满是哀怜之色。

只看了一眼，苏雪澜便收回了视线，转头望向对面一名戴着血色面具，身穿褐衣的男子。

“竟敢坏我好事，找死！”男子一声低喝，手中寒光一闪，已然多了两柄镰刀状的武器。挟带着嘶厉的风声，直取卫子越的面门，却在半途中间被一道犀利的剑华给挡住。

“还不走！”苏雪澜一声低喝，卫子越明白过来，赶紧带着闻萝朝后退去，很快出了后院。

褐衣男子见自己的好事被人破坏，凶性大发，出招愈发狠厉，却被对方一一瓦解。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收势后退，瞪视着苏雪澜，冷声道：“你是谁？”

“杀你的人。”苏雪澜却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再次发起攻击，迫得褐衣人连连后退。

褐衣人终于明白，即使是他继续缠斗，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当下褐衣男子虚晃两招，急速朝院墙的方向奔去，苏雪澜并不追击，只是左手一翻，一架精巧的弓驽出现在她掌中，一连六支利箭连续射出，将褐衣男子硬生生钉死在墙上。

“澜儿。”恰在此时，卫子越去而复返，见此情形，不由长长地呼出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苏雪澜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我担心你。”卫子越不假思索地道。

苏雪澜哼了一声，掉头便走，卫子越有些摸头不知脑，只得迈步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行至街角，一道倩影忽然扑出来，直冲入卫子越怀中，再次将他抱紧。

卫子越眉头紧皱，呆立原地，看看怀中女子，很是无措。

苏雪澜佯作无视，脚步却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夜雾之中。

“公子。”女子娇怯怯地柔声低呼，一双盈盈水眸之中满是无助。

“闻萝。”卫子越双眉微皱，隐约有些不耐，“你没有受伤吧？”

“公子？”

“如果没有受伤的话，就自己走。”卫子越说完，轻轻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闻萝的表情有些受伤——她劫后余生，心中惧意犹存，正是需要人安抚之时，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半点不解风情。

深深吸了口气，卫子越又道：“现在城中不太安全，我先送你去丞相府，你可以在那里暂住些日子。”

闻萝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跟在卫子越身后朝前走。

等回到丞相府，卫子越仍然带着她翻墙而入，回到自己房间，再叫醒云枫，让他照顾闻萝，自己则再次抽身离去。

站在丞相府后墙下，卫子越分辩了一下方向，随即朝前走去，没过多久，他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卫子越未及深思，闪身而出，迅速出现在一人身畔，清冷目光扫过前方六道人影，继而压低声音道：“有把握吗？”

苏雪澜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六名褐衣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随即发动攻击，刹间之间，寒厉的刀芒便将苏雪澜两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