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萧云气势汹汹而来,却如此快便偃旗息鼓,一众北安将领大大出乎所料,紧接着不禁放声大笑。
笑罢,英北川看向裴天扬,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再次消失在远处,似乎对刚刚的一切,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人倒是古怪。”易青元忍不住道,“若此人能为将军所用,定能壮我军声威,只是可惜——”
英北川没有言语,继而想起当初苏雪澜征战沙场的飒爽英姿,令军中无数男子叹服,只怕裴天扬也是其中之一。
“萧云这一去,怕是不会再来了。”另一名将领接着道,“元京之危暂解,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一众将领尽皆沉默。
“那是——”
易青元忽然转头看向一个方向,一众将领均感诧异,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人高高屹立在城楼之上,正朝着炎军撤离的方向远远眺望。
“那不是——”另外一名将领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苏将军?”
英北川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回城中,然后自己转身迈步,进了城门,拾级而上,等登上城楼,却有些诧异地发现,卫子越不知何时也已经出现在了苏雪澜身旁,和她一起眺望着远方。
“苏将军。”英北川迈步上前。
“嗯。”苏雪澜的表情出奇地平静,看不出喜怒。
英北川想说什么,却到底沉默。
“北川。”苏雪澜忽然转头看向他。
“什么?”
“你向朝廷请命,驻守元京城吧,以后英家军,最好都不要离京。”
“好。”英北川并没有多问,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子越。”苏雪澜携起卫子越的手,“我们走。”
两人下了城楼,回转丞相府,刚进大门,便见孙管家满脸急色地迎上前来。
“什么事?”
“那个,是前日那位王大监,此刻正在厅中。”
“你去瞧瞧。”苏雪澜瞥了卫子越一眼,迈步径直朝后院的方向而去,似乎不愿意和王大监打交道。
卫子越不得已,只得自己移步进了花厅。
王大监原本正在端坐喝茶,转头看见他,立即站起身来:“三公子。”
“大监。”卫子越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不在宫里伺候皇上,怎么却来了此处?”
王大监并未开口,而是朝卫子越身后看了看,眼中浮起丝失望,但还是开口道明来意:“老奴奉太后懿旨而来,太后和皇上这两日一直在宫中斋戒沐浴,后日便会临朝,向文武百官颁布罪己诏,然后去太庙。”
“哦?”卫子越闻言,微感诧异,不由得深深看了王大监一眼。
王大监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三公子不必如此,老奴当着三公子的面,断乎不敢撒谎。”
卫子越沉吟半晌,方才道:“大监此来,只是为了传递消息?”
“不。”王大监站起身来,“还有一份大礼相送。”
“大礼?”
卫子越先是一愕,却见王大监侧身捧起一只长长的锦盒,满脸凝重地递与卫子越。
卫子越心中疑惑不解,接过锦盒,揭开盒盖一看,当即怔住。
却见那锦盒之中,竟然放着一柄镌刻着龙纹的宝剑。
“这,这是——”
“龙霄剑。”
“龙霄剑?”卫子越真是呆住了,赶紧将锦盒放到桌上,“大监,这礼实在是太重了,子越不敢收。”
“三公子。”王大监眸中流露出一丝诚挚,“眼下元京之难虽解,但陈太后深知,北安内忧外困,需将士用命,百官劳心,是以,太后是想将北安百万大军,悉数交与苏将军统领,还望三公子转告苏将军。”
卫子越并未答言,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一脸霜寒。
王大监双腿一屈,扑通跪地:“三公子与苏将军,皆是北安之栋梁,难道家国危难之际,竟要因私怨而舍公器么?”
卫子越不料王大监竟然会以大义来打动自己,一时竟无言可答,半晌只得叹息道:“大监适才所言,子越会转告内子,但内子是否遵从太后之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老奴代北安亿万百姓,深谢三公子。”王大监赶紧站起身来,又朝着卫子越深深作了一揖,复又言道,“苏将军若是愿意复出,请予后日卯时,披胄甲执宝剑入殿,太后与皇上会在大殿上亲自恭迎。”
王大监说完,又与卫子越细说了一些别的事,方才离去。
立于厅中,卫子越瞧着那锦盒,就像是看见烫手山芋,久久徘徊无计,只得捧起锦盒,急急往后院而去。
才进得后院,便听得一阵凌厉的风声,他随即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却见苏雪澜正握着一柄剑,如飞燕轻纵,耀眼的剑华衬得她更加冷若冰霜,却让人无比地心动。
卫子越一时看傻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一缕剑光破空而来,在他面前停下,他方才回过神。
“王大监同你说什么了?”
“也,也没说什么,不过,他留下了这个。”卫子越言罢,将手里的锦盒递与苏雪澜。
苏雪澜先是一愣,然后揭开盒盖,待看清盒中所盛之物,眸中神情先是微变,复又冷然。
“王大监还说,陈太后和皇上都希望你后日可以临朝,太后和皇上,会,会降阶亲迎。”
“降阶亲迎?”苏雪澜哂然一笑,“这陈太后城府果然深,这都能忍得住。”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她既然希望我去,我自然就去了。”苏雪澜一脸无所谓。
“可是——”卫子越显然有些不乐意,宣阳之事对他打击甚大,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朝廷,尤其是陈太后母子。
苏雪澜心里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并不见丝毫慌乱之色,收剑回鞘,转身走进房间,取了一盏香茶慢慢饮了,这才抬头看向卫子越:“这可是个机会,你难道就不想,为卫相讨个说法么?”
卫子越沉默。
“以前都是我们夫妻有求于人,现在,也轮到别人来有求于我们了。”苏雪澜搁下茶盏,“但我苏雪澜的人情,恐怕不容易讨。”
卫子越浑身一震。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忆空山上,临渊而立,衣袂飘飘的女子。
“子越。”苏雪澜抬头,深深地望了卫子越一眼,“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首先护的,一定是你。”
卫子越先是一震,接着道:“我也如此,咱们夫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天,渐渐地亮了。
一大早起来,苏雪澜便坐在镜前,将一头青丝束起来,卫子越捧着一套盔甲,站在她身后,云枫立于一旁,捧着那只沉甸甸的锦盒。
收拾齐整,苏雪澜看着卫子越嫣然一笑,凑唇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拿起龙霄剑,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公子。”云枫看了一眼苏雪澜的背影,有些迟疑地道,“您,您真地不去吗?主母,主母她……”
卫子越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只需要记住,今生只有一位主母,你主母若在,你家公子就在,若是你主母不在了,你家公子也就不在了。”
不料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云枫的脸色吓得不由一白,嗫嚅道:“公子,你,你可别吓小的,小的胆小……”
“去准备今天的晚饭吧,叮嘱厨房,多准备几道酒菜。”
“是。”
曜华殿。
满殿文武分立于两旁,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龙华立于阶下,双眼不停地看向殿外,眸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焦急。
“华儿。”陈太后的声音轻轻响起,显得格外地温婉,“你不要着急。
龙华点点头,稍稍恢复了一丝常色。
当殿外钟声终于响起之时,王大监略略有些惊喜的声音也一同传入殿中:“苏大将军上殿!”
顿时,殿中所有人等像打了鸡血一般伸长了脖子。
少顷,一道俊挺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外,缓步而入,行至殿中,微微躬身:“末将苏雪澜,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免礼。”龙华赶紧言道,尽管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十分克制地道,“你能来就好。”
龙华言罢转身,一步步踏上丹墀,重新坐回龙椅之中,这才扬声道,“赐座。”
四名宫侍随即抬着一把朱红色的椅子,从大殿门外而入,直至苏雪澜身旁,恭恭敬敬地放下椅子,随即退离。
“苏将军,你手持龙霄剑,位同摄政王,可入座听政。”
陈太后话一出口,殿上百官脸色再次剧变,却无一人敢作声。
苏雪澜也不作辞,手执龙霄剑沉身坐下,眸光淡然平视前方。
陈太后这才咳嗽一声,看向龙华,龙华清了清嗓音,随即道:“诸位爱卿,朕自即位以来,贪纵享乐,懒怠朝政,致使朝纲紊乱,百姓流离,此皆朕之过错也,幸将士奋勇,忠臣谋国,方能驱逐敌军,稳定朝局,朕心甚慰。”
龙华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继而话锋一转:“朕受母后训谕,决定悔过自新,特颁诏罪己,发奋图强。”
言至此处,龙华先看了看陈太后,再看看苏雪澜,见两人并无异状,方才再次言道:“欲要国强,必先强其军,然后强其民,是以,朕欲将六军虎符,授与苏将军,并任命苏将军为镇国大将军,位同异姓王,再赐镇国重器龙霄剑,苏将军持此剑,如朕亲临,凡北安之军民,须从苏将军一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