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军若能平定此次之乱,昊夜部族的力量就会大为削弱,而高罗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迅速扩张,待到其实力足够庞大,就会成为另一个昊夜,而我们此次出军,也就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一次,上官烈和徐子村眼中有的,不是震撼,而是深深的敬服。
“是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昊夜和高罗起冲突,彼此削弱对方的力量,而我炎国则可以兵不血刃地坐收渔利。”
闻得此言,徐子村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殿下分析得极有道理,而且高罗与昊夜之间积怨颇深,只要稍作挑逗,就能引发两个部族之间的战火。”
“是了。”萧楚慢慢地直起身来,眼中一缕睿芒闪过,“就是如此,”
他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决断,霍地起身走向一旁,大声喝道:“陈安!”
一名侍从匆匆近前:“三皇子。”
“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往高岩城。”
“是。”
很快,大军再次启行,不过并没有再往前进,而是转道向北。
大军最后面,一支押送军粮的小队中,两名兵士正在一起窃窃私议:“奇怪了,不是去攻打昊夜吗?怎么却朝北走了?莫非这萧楚胆怯了,害怕失败,只是领着大军出来装装样子,然后就返回炎京?”
“我看倒不像。”另一名士兵摇摇头,“但是此事确实有些奇怪,要尽快通禀主子才是。”
高岩城位于炎国西北,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城,由于当地气候恶劣,少有人迹,因此被朝廷视为发配之地,只有那些触犯刑律,或者是得罪过权贵之人,才会被遣来此处。
得知大军前来,高岩城的城守傅长岭大感意外,未穿戴齐整便匆匆迎出,伏跪于道中。
萧楚命他起身,让上官烈率领大军在城外扎营,然后带着其余将领往城守府而去。
待行至城守府,所有人脸上都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所谓的城守府,竟然只是五六间石头砌成的房子,正中一间是大堂,堂中除了一桌一椅和几个木头架子之外,再无他物。
纵使萧楚一向简朴,并不好奢华,见此窘境,也不禁挑了挑眉梢。
傅长岭赶紧过来,再次扑通跪地:“三,三殿下,请,请勿见怪。下官,下官这就去——”
也不知道是惊,或者是怕,他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萧云再次摆手:“傅城守,你不必如此,且将此地的情形以实相告,本皇子自会安排。”
“是。”傅长岭应了一声,这才直起身来,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递与萧楚,“关于高岩城的一切事宜,都记载在其中。”
萧楚接过册子打开,目光淡淡扫过一行行字迹,很快了然于心,继而抬头看向傅长岭:“依卷册中所言,高岩城共有九百四十二户人家,六千一百四十六人,对不对?”
“是。”
“此地居民,以何为生?”
“大都以采矿为生……在城外的石山中,有很多铁矿和银矿,都可以开采。”
“哦。”萧楚点点头,“从即日起,本皇子会亲自掌管高岩城所有事宜,你可有异议?”
“下官,下官没有异议。”
“好。”萧楚再一次点头,“你且退下吧。”
傅长岭眸中流露出一丝喜色,赶紧起身,转头离去。
坐在原处,萧楚再次翻开卷册细览,很快便对高岩城所有的情况了然于心。
“三皇子。”徐子村步入堂中,“此地……民众十分地冷漠,仿佛是见惯了生死一般。”
“哦?”萧楚目光一闪,“怎么说?”
“适才末将在街道上随意走动,见到一小贩和一行人为了两枚铜板大打出手,小贩不敌,被行人活活打死,路边观者甚众,却无一人出面阻止。”
“走,去瞧瞧。”当下,萧楚霍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徐子村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道,“三皇子,要不要再叫上几个人?”
“不必了。”萧楚摇头,人已经走到街道中央,徐子村无奈,只好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行至事发地,果见刚刚那被打死的小贩仍然躺在地上,不仅是之前所贩之货物,就连身上的衣衫都被人扒了个精光,赤条条地躺在一面石墙上。
萧楚移步近前,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小贩的尸体覆住,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四方。
不远处的石头房子中,分明有人在窥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到萧楚的目光,却纷纷缩了回去。
“你去。”萧楚瞥了徐子村一眼,“随便抓个人过来。”
徐子村应了声,转身朝其中一座石头房子走去,不一会儿竟然一身狼败地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看着他肩膀上插着的白色骨箭,萧楚略感意外。
徐子村满脸窘色:“此地之人,果然凶悍,看见末将去,竟然藏在石屋中发射冷箭。”
萧楚闻言哼一声,闪身疾驰向前,徐子村大惊失色,忍不住高喊道:“殿下小心!”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萧楚已然拎着一名壮汉重新回到原处,他将壮汉掼在地上,冷厉目光环视全场:“识相的,都老实呆着别动,否则本皇子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徐子村脸色大变,看着萧楚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路上行来,萧楚给他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谦恭大度,没有想到还有如此杀伐决断的一面。
自腰间拔出短剑,指向大汉的胸口,萧楚断喝道:“尔等为何作恶?”
那大汉躺在地上,伸展四肢,昂头大笑:“他大爷的,有本事就在老子胸口上戳个窟窿,不然就滚!”
萧楚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间笑了,他右手一抬,锋寒剑光扎进大汉的身体,刹那穿了个透心凉。
再次拔出剑来,萧楚手持短剑,再次慢慢地朝前走去,这一次,藏在石头房子里的人一片沉静,竟然没有人敢作声。
“你——”萧楚抬手指向其中一座石头房子,“给我出来。”
几次呼吸之后,紧闭的石门打开,一个满脸疤痕的男子高举双手,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上官,我,我什么都说……其实我们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各地牢狱里塞不下的罪犯,甚至还有些是死囚,花钱买了条命,但还是被送到这里,所以这高岩城,也被称作是牢城。”
那男子说完,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希望,只能不停地采矿……不是老死,便是被他人杀死,或者是得了各种怪病惨死。”
在那男子说话之时,萧楚始终一动不动,十分平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然后才道:“所以你们便一心为恶?视人命为草芥?那你们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妻儿,可还记得自己是个人?”
那汉子神情一震,继而低下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愧。
萧楚看了他一眼,忽然提高嗓音:“本宫乃炎国三皇子,有权赦免三品以下官员及一切身犯重罪者,按照我朝法令,只要不是大凶大恶之辈,皆可戴罪立功,本宫此次,便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愿跟随本皇子,或者参军,或者成为本皇子的侍从,或者安分守己地做一介平民百姓,都可以凭自己所立之功,得到朝廷的赦免,你们甚至可以离开高岩城,返回自己的家乡!”
“什么?”萧楚话音未落,四面石屋的门洞相继敞开,一个又一个原本麻木不堪的居民络绎走出,互相对望着,神情激动不已。
“明日,本宫便会张贴谕示,尔等可往城守府一观——此外,本宫还要颁布一项法令,自今日起,高岩城中严禁私斗,违令者,斩。”
萧楚言罢转身离去,徐子村看了一眼那个横尸街道的男子,再看看萧楚的身影,默不作声地迈步跟上。
在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今生今世,跟随萧楚,辅佐于他,不管前行的道路如何荆棘坎坷,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是夜,萧楚起草了数条政令,又让侍从抄写成一纸榜文,于次日张贴在城守门口。
高岩城中之居民,原本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辈,向来没有将城守府放在眼中,纵然萧楚的言行余威犹在,但真正出现在城守府外的人却仍然廖廖无几,未到午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萧楚并不理会,在政令颁布的当日,便安排了六支巡逻队,在城中各处巡查,凡是发现有为非作歹之徒,一律带回城守府枭首示众,仅只过了两日,城中果然安定下来。
萧楚又再次颁布赏罚条令,城中居民见这位三皇子令出如山,渐渐地也生出戒惧之心,一些良知未泯之辈陆续前来投诚,而萧楚也根据他们的才能安排了相应的职务。
不到半月功夫,高岩城里里外外涣然一新,街道之上更是人来人往,与之前的荒凉冷寂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