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娃回到自己的屋里，推开门进屋后，猛得又反手关了上去，将手里的那把刀狠狠地插在了木桌上。

从李桃桃死去的那一刻起，陈娃就已经对赵白院起了杀心，只有他明白，小姐的死就是姑爷造成的。

在陈娃的心里，小姐胜过一切，小姐的喜怒重于自己的生命。今晚他誓要杀了姑爷为小姐报仇，可是举起刀的那一刻，见着赵白院的脸，却下不去手。

陈娃顺手拿起茶杯，将杯里的冷茶水一饮而尽，扫视一眼插在桌上的刀，陷入了沉思中。

小姐深爱着姑爷，若自己真杀了姑爷，小姐真会原谅自己吗？

这样的夜对于陈娃来说，异样的漫长，只见他伸手在怀里摸索着，半响拿出了一根金钗，见着款式是几年前的，质量倒是上乘的，光泽甚是明晃。

那钗子，还是他刚在李桃桃跟前当差不久时，李桃桃一高兴，随手赏赐给他的，原以为他会换了银两来，却不曾想一直贴身带着。

次日，鱼儿和张安生便一早来了赵府。

意外的是，张安生进了赵白院的书房，而鱼儿却前往堂厅去寻了李治。

李治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外头风大可依旧穿了件单薄的外衣，风把衣角掀得老高，露出了脚踝，裸露的脚背早已冻得通红。

鱼儿扫视旁处的丫头一眼，那目光有些冷冷的，吓得那丫头忙跪了下来，“夫人，老爷子倒是倔强得很，我说外头冷着呢，却依旧不肯穿暖和了。”

鱼儿好似没有听见，着人取来了厚袜子，又亲自蹲下身来给李治穿上。

若说鱼儿对李治有过恨意，那是必然的，可如今见着眼前的这个老人，鱼儿早已经没了半分恨意，心里倒是多了几份心疼和不忍。

李治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看鱼儿，只是淡淡说了句，“你来了！”

鱼儿点了点头，将李治扶回了堂厅里头，又着人去厨房熬了些参汤，看着李治喝了下去，才放了心。

鱼儿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李治也曾亲手喂她吃饭，牵着她的手满院子跑，这份恩情，鱼儿是不会忘记的，如今颜氏和李桃桃都已经去了，鱼儿却莫名想要好好待李治，如同父亲一般去孝敬他。

或许是这几日李治不曾入睡，眼睛红肿的厉害，瞧着像是老了好了些岁，鱼儿又将他屋里点了檀香，希望他能好好睡上一觉。

去的人已经去了，而留下的人，也要好好留下来。

待到李治安然入睡，鱼儿才出了李治的房门，见赵白院的书房还关着门，想必张安生还不曾出来，便索性顺着横廊走了去。

“陈管事的屋子在哪里？”鱼儿问道。

“回夫人，前头那间大屋子就是了。”一旁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刚才这位夫人因为小翠没有服侍好老爷子，就给了那小翠脸色，她不由得也恭敬了很多，虽说不知这位夫人的来头，看是瞧着这气派，定是个官家太太了。

鱼儿信步走去了那间屋子，敲了好一会儿门，陈娃才垂着头开了，见是鱼儿，倒是有些惊讶。

“不知找我何事？”陈娃干巴巴问道。

“还请容我进屋说吧。”鱼儿轻声回道，也不得陈娃说话，自顾进了屋子。

这屋子倒是宽敞，里头的陈设一应俱全，倒不像是下人的屋子，看得出来，这位陈总管深得李桃桃的重用。

陈娃盯着鱼儿，越发看不顺眼，想来如今小姐早死，倒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利，要是当年将眼前的这个娘子办得干净利落了，也不至于小姐含怨而死了。

鱼儿似乎也早已经看出了陈娃的敌意，可依旧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屋子，又看看立在身后的陈娃。

“又什么事，你就说吧，我还有事要忙。”陈娃开口打破了安静，语气也是咄咄逼人的。

“瞧着你屋子里头的气派，想来李桃桃是真心重用你的。”鱼儿柔声道，看着陈娃冷冷的面孔，复道，“你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吧。”

陈娃也不搭话，只是一味的冷着脸，他不知李鱼儿这一来是何意，想着不管李鱼儿说什么，做什么，心里都将是极不待见的。

“如今桃桃已经去了，可麟儿还在，赵府还在，这都是桃桃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还望陈管事打起精神来，想来宅子里也就你能撑起事儿来的。”鱼儿说道。

赵白院如今已经去了半条命，为了麟儿才不至悲伤丢了命，整日里为了使自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满桌的文卷书案不离视线，就算以后缓过神来，也是不善于管理内宅的事。

这会子已经有下人怠慢起来了，如此冷的天，李治裸着脚也不去照料，可想而知以后，若是不加整顿，那宅子里必是乱成一团的。

陈娃也不曾从悲伤中缓过神了，可日子不等人，若是宅里的几位不加以打起精神来，下人越发怠慢，以后麟儿的日常都不敢保证下人能周全照料。

鱼儿只得寻了陈娃，希望他早日将官家的事儿挑起，撑起内院里头的事。

“夫人真是厉害，如今小姐才走，你就当起了赵府里的主子来了。”陈娃冷笑道。

“陈管事，这世上的事和人，都有太多的意难平！小姐是你心里最珍贵的人，后来也是赵府的当家夫人，她是你的意难平，可是啊，小姐和姑爷不都一样吗？活在世上这一遭，谁没有意难平呢？老天爷的法子，谁斗得过？你能体谅小姐，但愿你也能体谅自己，体谅如你一般的姑爷，体谅我。”鱼儿的声音很轻，却意味深长起来。

鱼儿的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他喜欢李桃桃，可李桃桃只能嫁给他人，却不妨碍他默默对李桃桃好。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呢？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忘却自己曾经舍命去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