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勇解释说,这是,船东给失事海员送抚慰金来了。 闻听此言,胡德青立即掏出一沓现金,塞给张孝勇。 “我只是觉得,为您提供消息,是我自己的一个机会。”
张孝勇摇摇头,把现金推回给胡德青,随后微致礼,“老哥,不要看轻我了。”
“不,你想多了!不是看轻,而是看重。不管什么事,总要付报酬!不付和不收,都是破坏江湖规矩。”
胡德青郑重说道,“至于多了少了,那就是你我之间的情分了!”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孝勇将现金收起来。 刘伯易微微一笑:“老张,你怎么看出来我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收药?”
“见药就收,虽有挑拣,也只是做个面子。”
张孝勇想了想,“太不重利益了,不像真正的商人。当然,我看得出来,你们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显然就是药商。但为什么这样?我就想,现在的这些药物又不紧缺货,这地毯式收货,可能就是为了一家家看过去。那看过去,看什么呢?找人!”
“讲的有道理,商人不重利,确实可疑。”
胡德青微微点头,“不过呢,我们平时也不重利。”
“但是,绝大多数商人并不是这样!所以,我迟疑着没有讲。直到看了您在王更标院中的眼神,我心里有点惊到了……怎么说呢,我感受到了……杀气!”
张孝勇回忆着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胡德青闻言轻声说:“老张,我也不瞒你,十几年前,我女儿失踪了。最近得知消息,她失踪之前,来过这里,王更标家。”
他并不担心张孝勇会走漏消息,反而非常期望张孝勇把这个事情给散布出去。如果村里还有人与胡烨失踪有关,或者说假设这人就是张孝勇,那目标就更明确了。如果是其他人,也一定会惊动他们,目标也趋于明确。 还是那句话:盯紧就是! “诶?要说王更标,还真有可能。”
张孝勇微微一惊,随即肯定了胡德青的怀疑。 胡德青望向远处车队,若有所思,抬手指了指那边:“村里现在还有海员吗?”
张孝勇表示,海员这事,要从很早之前说起,随即便为二人详细讲解竹门楼。 他说,自从有了这个村,就像石碑上写的——从张、王二人建村开始“相传至今”,而张、王二人又是药工出身,所以,村里出海或者不出海的,多少都与药物有关。 张孝勇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院子,说那个就是自己家,请二人家中稍坐。 胡德青和刘伯易相视一笑,两人心中明了,这张孝勇显然是要表明自己态度了:请到家中,证明其并没有其它心思,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个“机会”。 张孝勇院内收拾很是利落,阳伞、茶桌一应俱全,俨然是山中别墅的风格。 见二人惊奇,张孝勇请二人入座,他表示,自己年轻时也曾随船四处游荡,南洋各地凡是出产药材的地方都到过,逐渐置办了这些东西,也收集了不少珍稀药材。 胡德青佯做生气:“你有好药,也不先拿出来,反而带着我们先去别人家!”
“要是先拿我自己的,还不被村里人骂死!”
张孝勇笑道,说着开始为二人泡茶。 胡德青望了刘伯易一眼,刘伯易轻咳一声:“老张,先别忙喝茶,你的药呢?虽然这次不只为收药,但,有好药也不能错过!拿出来看看!”
“不急!不急!最后一天,肯定送过去!”
张孝勇不急不躁,继续为二人斟茶。 “先看看也不行吗?”
刘伯易啐道,“你这药估计放了好久了吧?”
“哪有那么久,就是来的纯正而已!”
张孝勇笑道,“南洋原产,哪里敢放久了!”
胡德青点点头:“说的也是!你以什么为主?”
“安息香。”
张孝勇放下杯子,去房里端了一盘安息香出来。 胡德青戴上手套,仔细查看,却看的逐渐面色凝重。 突然,他沉声问道:“你这些药,从哪里来的?”
“有问题?”
张孝勇一惊,看向胡德青。 “不是有问题,是惊到我了!这些,和我二十年前收的一批安息香,品质完全相同,相当高!”
胡德青微微一笑,对张孝勇解释道。 “被您吓到了!还以为这货有啥问题呢,只要不是瞎来的就好。”
张孝勇稳了稳心神,“这批安息香,就是刚才那个车队送抚慰金的失事海员,王二飞,给我的。”
胡德青微愣神:“你出什么价给他?”
“市场上的货,好的一千一公斤。”
张孝勇做了个五的手势,“我给他五千一公斤。”
胡德青点点头:“你给的这个价格也不错,算是比较公道。我给你翻一番,直接送过去。多少都要!”
“这海员带货没问题吗?”
刘伯易诧异道。 “办了手续的,就没有问题。没办手续的,也带不回来!”
张孝勇解释道。 出海做海员,顺便带点药材回来,这是竹门楼的祖传风俗。 张孝勇说,从建村的张、王二人的第三代起,竹门楼村就形成了出海做事的风俗,到了现在更有很多年轻人做海员,但时常有人在海上出事。 做海员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相对于其他职业,收益还是比较高的,而且出事的几率又不大,像这次王二飞这种情况,几年才会遇到一次。而王二飞也是因为自身疏忽大意,被崩断的缆绳击中。 所以村里年轻很喜欢这个工作,而且以随身名义往返带药也是一笔很高的收入。只要不是违禁品,在法律限定范围内带药材海关交税,正常接受检疫检验就可以。如果不允许带入境内,丢弃就好了,但必须提前向海关咨询好,要清楚哪些药材可以带,哪些不可以。 虽然这样成本并不低,但是能够产地保真,虽价格比正常店里高,却也不愁出手。 “限制多吗?”
刘伯易追问,他一直怀疑这些药材的合法性,忍不住出言询问。 “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
张孝勇微微一笑,慢慢解释,“都是明文规定,如果是特殊限制,只要提前咨询就清楚了。而且各个国家对出入境的随身限定物品数量不同。”
略微停了一会,他接着说,“我自己也是,跟船跑遍大半个世界,兜兜转转一大圈,发现年纪大了之后,还可凭药材得到稳定收入,所以就决定回来了。我大儿子,十年前在远洋货轮上当海员,月薪两万,现在年龄大了,回来做党参药材干制。”
“怪不得这么有吸引力,收入还挺不错的!”
胡德青点点头,明白这个职业的吸引力所在。 “王二飞比我孙子稍微大几岁,出去四年了,只在去年回来过一次。没想到,这就出了事情。”
张孝勇略有感叹,但眼中都是意外,“和他一起出去的还有两个人,也都差不多的年龄,估计这次也一起回来了。”
“王二飞常跑哪里?”
胡德青突然有了兴趣。 “哪里都去,但主要东南亚往返,他们船东在苏门答腊有个休整基地。我们村的人,好像走的都是同一个船东,这个船东特别喜欢竹门楼的船员,说他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
张孝勇想了想,似乎怀念起年轻时跑船的日子。 “王更标去的就是苏门答腊!”
张孝勇看看胡德青,补充道。 刘伯易佯做随意:“说是那里,实际上不一定吧。”
听刘伯易这样说,张孝勇却摇摇头:“大半是那里。”
闻听此言,胡德青和刘伯易对视一眼,立即追问:“为什么这样肯定?”
“那里国内人很多,有不少人放弃船员后,在那里搞种植,也有不错的收成。有些人还专门在当地收购药材,发往国内,也不错。”
张孝勇认真说道,“如果去那里,有现成的基础可以利用。”
张孝勇随后表示,要是还年轻,他也去了。 看到胡德青略有疑惑的眼神,张孝勇压低声音:“说什么到儿子那里‘享福’去了,那都是谎话,王二飞曾经告诉我,他儿子淹死了。”
“王二飞这孩子,不会瞎说,他还拿了照片给我看过。”
张孝勇很肯定的说,“只是村里没人说这事罢了!”
沉默片刻,胡德青皱眉:“确实,这样看来,王更标很有可能在那里。”
“如果王更标就是掳走胡烨的人,他为什么啊?”
望着胡德青,刘伯易轻咳一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疑惑。 “胡烨?”
张孝勇问道,“胡烨是谁?”
胡德青轻声说:“我女儿,失踪的那个女儿!”
“抱歉!”
张孝勇面露惋惜之色,“王更标那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和骨越门有瓜葛的样子啊!”
听到张孝勇提到“瓜葛”二字,胡德青冷笑一声:“受人指使,也不一定。”
“您这样一说,我觉得王更标那小子能干得出这事。”
张孝勇表示,要利用自己以前的一些路子,了解一下王更标的去向。 “你对王更标了解的多吗?”
胡德青沉吟片刻,缓缓问道。 “我也不说他的好坏,就说一说我知道他的一些事,你们感受一下。”
张孝勇轻叹一声,“王更标很小的时候,我不在村里。他上初中之后,我才回到村里来。”
他说,王更标上初中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就卖了家里几根药材,换了包烟,请学校外边混的人跟高年级同学打了一架,然后就开始逃学,跟着那群人瞎混。 不久后,王更标直接带着铺盖回来了,再也不上学了,整天闹着出去闯荡,自称不混出个样绝不回来。 很快,他就跑出去了,好像做过理发师、饭店服务员、开过小吃摊,后来为了更高的收入,才去贩卖药材,也带了个老婆回来。 但他药材没贩好,反而交了一大群和他一样的朋友,整日里往村里带人,号称收药,却经常拿了货,一年多后才给钱。 所以,村里都不愿意卖给他。 父母也觉得王更标给家里抹了黑,不愿意搭理他,随他怎么去。王更标老婆一看这情况,抬腿就跑了。 那时候,只有王更标死去的大姐,时常接济他,吃穿用的,全是那个大姐给的。 后来,王更标又跑到了珠江口一带,混了一年回来了。 说到这里,张孝勇感叹道:“好人不长命,果然还是有的。没两年,他那个大姐两口子双双落水身亡。就是在王素莹要跟我们村那个张巩昌要结婚的时候,张巩昌就是和王素莹一个医院的那个。”
说着,他看了一眼刘伯易,带有询问之色。 刘伯易点点头,示意张孝勇继续往下讲。 张孝勇淡淡一笑,继续说,后来,王素莹就把大姐的儿子王明杰送到了王更标这里,希望身边有个小孩能帮王更标收收心,虽然没有明说,但王更标也明白王素莹的心思。 从那时候起,王更标似乎收了心,却开始琢磨出海的事情,因为他的儿子已经做了海员,经常往苏门答腊跑。 王明杰的到来,确实让王更标安稳了几年,谁知道,有一年,王更标到县城见了个他在珠江口混的时候认识的“大哥”,回来后就开始再度经常往家里带所谓药商,男男女女都有,却从来没收过药。 “那是哪一年?”
胡德青突然打断张孝勇,急切问道。 “就是大洪水那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整个夏天,只经过了王更标那个大哥的船。”
张孝勇很肯定的回答,并表示村里很多人都还记得当年那事。当时,大家还都以为,这次王更标真的要收药付现金了,谁知道,王更标一根药都没收。 刘伯易心下一动,不露声色问道:“他那大哥回去的时间,还记得吧?”
“嗯,当然记得,印象太深刻了!中秋一大早,天不亮就启航了!急得跟要去捞金子一样!”
张孝勇对王更标“大哥”当年的急切出航,似有不屑,“再怎样,也要过了中秋再出发!团圆嘛,总不能自己给自己破了!”
胡德青与刘伯易对视一眼,皆见惊色,显然是这个消息让他们把胡烨失踪的时间对上了。 那么,王更标的那个“大哥”是谁? 刘伯易貌似不经意问道:“王更标那个大哥,你觉得有气场吗?”
“嗨!有啥气场,长的跟个外国人似的!”
张孝勇立刻否认。 胡德青和刘伯易都愣住了,外国人形象? 不过,张孝勇立即又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不是他大哥!他大哥在船上一直没下来!”
正在此时,一个与刘伯易年龄接近的人走进了院子,惊见胡德青和刘伯易,立即说道:“爹!您有客人啊!这是收药的两位大老板吧?”
“老大,过来!”
张孝勇一见此人,立即吩咐,“见过两位老板!”
那人立即向前问好,刘伯易和胡德青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见张孝勇没动,知道此人必是晚辈。 “这是我大儿子!两位给指点一下吧,就是我刚才说的出海回来做干制药材的。”
张孝勇哈哈一笑,把儿子介绍给两人。 刘伯易和胡德青略作谦虚,便让张孝勇儿子坐。 “你啥事?”
张孝勇看着儿子随口问道。 “小珍想去做海员。”
他儿子没有犹豫,直接说明来意,“想请您去劳务公司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