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府里的丫头来服侍景姣洗漱,完了之后请她去偏厅用早膳。景姣原本是有自己的丫头的,但是自从一个月前她发生意外醒来之后,脾气从从前的骄纵蛮横直接变成古里古怪,连跟在身边多年的丫头都给处理了。
到底是千金小姐,身边连个近身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实在是很不像话,所以早膳的时候,景滕提起了这件事情。
“你不喜欢阿玲,换一个便是,身边没有个使唤的人可不行。”顿了顿,又补充:“你身子也没完全好。”
“我不喜欢累赘。”景姣捏着瓷白小勺,言简意赅。
“你这是什么态度!”景腾噌的一下又怒了,险些摔了筷子,景姣没吓到,反倒把景芸吓到了。
陈氏看着病重未愈的景芸吓得花容失色,立即冷冷道道:“大清早的发火给谁看!”转头望向景姣:“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安排的,自己寻觅一个喜欢的,这样可好?”
陈氏其实很少主动和景姣说话,即便说了,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跟对着景芸的时候是天壤之别。不过,她语气再冷,也终究缓和了气氛。景腾无奈顺梯下:“也罢,你自己找一个!总之不可像现在这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争执也挺累人的,景姣低下头,低低的“恩”了一声。其实也就是嗯了一声,现在答应了,转身抛诸脑后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景腾每日要忙着万福楼的生意,用完早膳就出去了,陈氏的两个大儿子送出去读书,剩下的景芸和杨氏的一儿一女,则是请的先生到家里来一对一的教,景姣不吃这一套,所以这个时候她反倒是最悠闲的。
身边没有唧唧喳喳的小丫头,走到哪里都轻松自在,今儿个天气好,景姣换了一身男装,轻松利落的出门了。醒来不过一个月不到,五十年后已经天翻地覆的楚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景姣本就生的十分美,十五岁的年龄,身子都还没完全长开,扮起男孩子驾轻就熟,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子潇洒味道。
陈氏不愧是一家主母,办事很有手段,那个说书人回去之后并没有胡说八道,想必正在安静的养伤。这也是景姣有点佩服她的地方。纵然心中再不爽快,如何维护一家的名誉,始终是放在她心头的。
景姣从景府出来,一路往最热闹的城南走,很快就到了整个阳城最为酒色笙歌之地。
古语有云,食色性也,楚国以美食闻名,南来北往的无一不以品尝楚国美食为乐,民间大部分都是酒楼,美食遍地都是!是以,酒色一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美食的最佳搭档,整个城南从白天到黑夜,就从未有过一刻是消停过的。
景姣对五十年后的楚国尚且有些不太熟悉,虽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是美食的崛起与厨子的地位,与五十年前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她也没法解释为何自己会从五十年前的孟澜变成了五十年后的景姣,但既来之则安之。
咚咚咚!
几声铜锣敲响,瞬间吸引了大批的看客,景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那铜锣敲响的声音就格外的敏感,原本不是什么感兴趣的事,也被吸引了过去,在人群推搡间不知不觉的到了最前面。
这是一家新开业的酒色之地。
“各位,鄙人初来贵宝地,新开一家醉仙居,若是今日进店,不仅有美食好酒相赠,还有独一无二的珍宝供大家赏玩!”
赏玩?!珍宝?!
世上大概很少有人对免费的以及未知的东西不感兴趣,这老板又极其会说话,一时间竟然勾起了大批人的兴趣,景姣原本想要离开,却挤不开汹涌的人群,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进了醉仙居。
新装的花楼的确是璀璨夺目,两层楼,十字楼梯通向二楼的四边,而在狮子楼梯交汇处的小块空地上,放置了一个很大的莲花宝座,上面的就是所谓的珍宝了。
众人凑过去一看,纷纷喟叹起来——这醉仙居的珍宝,可真是重口味——只见那莲花之上,赫然横躺着几个唇红齿白,十分娇嫩的男孩子!
景姣从前就知道有喜好南风之人,可是没想到这醉仙居竟然敢把生意做得这么露骨,她抱着手臂在莲台上的男孩子里面扫了扫,目光渐渐地定在其中一个身上。
要论姿色,这几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子当真不俗,如果真的是女儿身,说是天姿国色也不为过,可是几个人里面,其他的或胆怯恐惧,或娇羞期待,唯有一人,衣不蔽体的缩在那里,看起来似乎十分的恐惧,可是那双眼睛若是看进去了,便能在某个瞬间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老板今日注定要靠他们讨个开门红,爽快放话——这些玩物放在这里供大家赏玩,但若是有人出价,这些尚未开苞的小东西,便可独独属于他们一人。
这样刺激的事情一下子就让所有人亢奋起来,景姣自然是没兴趣的,她勾勾唇,慢慢的退出了人群站在一边。
如火如荼的竞价之后,景姣多看了一眼的那个男孩子被选中了!
那一瞬间,男孩子的身子似乎僵了僵,很快他就被醉仙居的人用被子包裹着送上楼了。
“好嘞,头彩已摘,大家千万不要错过!”老板继续在吆喝,重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放过去了。景姣等了一会儿,悄悄地跟着上了楼。
……
“贱货!小杂种!躺着!给我躺好!”房间里传来了打骂的声音,那声音中含着一种兴奋,仿佛正在做世上最快乐的事情,房间外面原本有看守的打手,可他们大概也对这样的场面麻木了,半点兴奋都没有,反倒是外面的热闹,惹得他们频频走神,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干脆放弃了这边的看守,溜出去看热闹了。
房间里传来了稚嫩的闷哼声以及鞭子抽打一般的声音。
“老、老板,求求你别打了……”
“哈哈哈哈,求啊,你再求我啊!”结果是打的更厉害。
景姣面无表情的靠着门外的窗户偷听,忽然间,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景姣微微侧首,秀眉微蹙,下一刻,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脸上手上都是血的男孩子跑了出来,景姣一个不防,与他正面对上。
景姣的目光微微往下一移,看见了他拿在手里沾着血的陶瓷利刃,那一瞬间,男孩像是发了狠一般,对着景姣同样流露出了杀意。
利刃不带任何思考的刺向景姣。
“杀了我就没人带你走了!”景姣眼睛也不眨的快速开口,等到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利刃的尖刃距离景姣不过寸许。景姣在男孩子犹豫的瞬间,一把将他的手腕捏住,轻巧的把碎片夺了过来,好在她今日的衣裳有件外衫,披在他身上多少遮了遮丑。景姣动作迅速,拉着男孩子从柴房边上的后门火速离开。
少年被景姣拉着,浑身都在发抖,等到他们离开了醉仙居,进了一个堆放杂物的胡同小巷子时,景姣忽然松开了他的手,那男孩子对她充满了戒备,她松手的一瞬间,他已经后退好几步,背靠着胡同的墙。
景姣喘了喘,环视四周,低声道:“自己找地方藏好,等天黑。”
那男孩子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景姣,一句话也不说,景姣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要是倒霉被他们抓住了,后果你知道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胡同巷子,身后那双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黏了多久,她也没有再理会。
在外面逛了一圈儿,回来已经是午时了,景姣换下衣裳洗漱一番,出来时已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的几个兄弟姐妹也已经读完了书。景腾中午很少回来,两方人各行其道,倒也相安无事。
差不多到了下午,消息就在阳城流传开来——城南今天发生了大事,一位来阳城寻乐子的金主竟然头破血流的倒在了房间里,新开张的店染了晦气不说,那位幸存的金主大发雷霆,与同样大发雷霆的店主都要手撕了那小贱货。
阳城城南不是第一次发生纠纷,只是这一次似乎动静有些大,到了晚上竟然都没有往日的繁华,景姣按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小胡同,白天里就很偏僻的地方,到了晚上更是阴冷,与热闹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景姣在一个发抖的箩筐前站定,伸脚踢了踢。
慢慢的,箩筐一点点的揭开,那个男孩子怯懦的看着月光下的景姣,完全没有了白天时候的狠厉。
景姣看着他这个表情笑了出来:“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不说话。
此地不宜久留,景姣把他拉起来,却听到他嘶了一声,她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抓到他的伤处了。
“还走得动吗?”景姣索性不再抓他。男孩抱着自己的手臂,无声的点点头。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