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云寺的事情,是景姣听府中的老嬷嬷念叨的时候得知的。其实去哪里无所谓,休养了一个月,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越养越糊涂,只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想点事情,陈氏也好,杨氏也罢,都不是她要花费精力去应对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佛家之地,景姣心里忽然就多了几分感慨——和陶青同归于尽的时候,沈筠大概已经不在世上了。也怪她冲动,一心想着同归于尽,要是再委婉些,找到他的尸骨,帮他安葬好,请个和尚超度去去怨气也好。
景姣来这里也是一个心血来潮,事先根本没有打点,没想到这几日福云寺开坛讲经,不少信徒前来听经,当中不乏大户人家包下厢房,等她到了这里之后,一时间竟然没地方落脚。
车夫已经走了,要好几天之后才来接人,既来之则安之,景姣多番打听,终于因为这些日子香客信徒多,所以寺院格外的腾出了许多的厢房,但是位置是在偏僻位置,也比不上东西厢房那样,目前暂时没有占满。不过对景姣来说已经够了。
僧人将她安排到了一间房,是大通铺,一共十人,都是女客,看打扮都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大概是前来为家人祈福。景姣随意的把包袱放在床头,身上揣了钱袋子,转身出门晃悠。
福云寺的人的确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游人多,所以连僧人出动的也格外多,黄色的袍子满山都是,看的景姣眼睛都花了。转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她上了寺庙。
因为开坛讲经,所以前来上香的人也特别多,主持方丈身边尽是人,简直应接不暇,景姣找了个空铺垫跪下,双手合十看着坐台之上巨大无比的金身佛像,心中念了几句佛偈。
沈筠这个人,如果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早就应该和他的娇妻儿女成群,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他又知不知道,还未过百年,他这个天赋异禀的厨子就已经和她这个混账徒弟走上了遗臭万年饿不归路?
“女施主,佛语有云,万般皆是空,佛法无边,参的是世间参不透之执念,青灯古佛相绕,理应释怀执念,何以女施主在这佛像之前,却越发深陷执念?”
不知哪里来的一位大师在景姣面前站定,祥和的劝说。
景姣似笑非笑的看了大师一眼,站起身来:“大概是……佛祖也没办法度化我。”
大师笑了:“佛法可度世人。”
景姣:“倘若不是今世之人呢?”
大师一怔,似乎没有明白景姣的意思,然而景姣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开坛讲经本就是一个十分无聊的事情。景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满山的翠绿,苦笑了一下。
“听说了吗,肃京中又要开始选新的御厨了!”
“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的人语气十分的得意:“我家那口子,也不知道哪里搞到了门路,我儿子马上就能去薛家做工了!”
“薛家?!你说是给皇帝做饭吃的薛家?!”
“可不是么!听说啊……”声音变得小心翼翼了一些:“咱们楚国如今遍地美食,都是薛家的功劳!很多年前啊,皇帝还是太子,薛家不仅铲除了皇宫里要毒害太子的奸人,还用饭菜治好了太子,饭菜啊,丁点儿药都没用!这么多年,薛家可受宠的很!”
接着是一个艳羡的声音:“那你儿子去了薛家做工,一准儿当个官儿呢!”
“瞎说……哈哈哈……”
两个妇人挎着篮子要去寺庙为自己的儿女祈福,讲着讲着就小作了一团,可当她们路过一个相貌出众的女子面前时,不约而同的多看了她一眼。女子面色沉冷,一双拳头紧紧握拳,看衣着打扮必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两个妇人怕碰到什么是非,加快步伐走了。
景姣站在原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个妇人,脑子里不仅有她们刚才的对话,还有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无耻师徒……卑鄙奸人……
一个个尖锐的字眼一下又一下的刺痛着景姣敏感的神经,昔日里沈筠的谆谆教诲与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在这一刻胡乱的搅在了一起,几乎让她再次头疼。
沈筠的确不在了,可是那些不实传言却一直存于楚国,被那些一心想要成就自己的人一遍又一遍的粉刷,用他们师徒的牺牲换来的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他们居然也享受的心安理得?!
景姣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脚步朝着山脚人迹罕至的林子慢慢的走,忽然间,她的脖子上一凉,粗鄙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小娘子,想活命的话,乖乖地跟我们走!”
景姣这才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晚了。两个大汉要将她这个娇小的女子带走简直是易如反掌,在加上这地方已经是偏僻之地,人群都聚集在上面的大殿里。贴着脖子的刀刃让景姣没有一丝反抗的被带走了……
山脚下的林子在往深处就是野地了,两个大汉熟门熟路的把景姣带来了一个山洞。景姣并非不想逃,而是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让她根本没地方逃!
两个大汉露出了色眯眯的神色,挟持着景姣来的时候,手也不老实。景姣心平气和的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身子,方才把心里的愤怒忍了下来!
然而她能忍,两个大汉不能忍!
景姣咬咬牙,起身就要往外逃,结果被一个大汉抓住袖子,狠狠一撕,不仅把人带回来了,还撕烂了袖子,露出了白嫩的胳膊!
两个大汉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就要扑上来!景姣直接被他们狠狠压住,他们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几乎疯狂!
“臭娘们!老老实实地让兄弟们爽一次,自然不会杀你!”
景姣的声音冷如寒冰,她咬着牙:“那你们你就等着被我千刀万剐做成下酒菜!”
“啪!”一个巴掌狠狠地排在了景姣的脸上,景姣只觉得天旋地转,又觉得有点可笑——如果老天要让她遭遇这些,又为什么要让她活过来?!
“啊——”两个大汉忽然惨叫起来,双目圆整,浑身僵硬。他们的手慢慢的从景姣身上离开,缓缓的抚上了自己的后颈,再拿下来看时,已经是鲜血淋漓。
一滴,两滴。血从大汉的脖子滑下,滴到了景姣的脸上。随着两人一左一右的倒下,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瘦小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景姣声音沙哑:“是你……”
男孩一脸恐惧的看着倒下去的两个人,他的双手沾了血,景姣飞快的回过神来,望向身边两个大汉,只见他们的脖颈后面都插着被削尖了的木刺,说时迟那时快,景姣想也不想的就拢着衣服冲起来,一把抓住那个男孩逃离了山洞。
身后隐隐约约还有大汉的痛苦声音,景姣拉着那男孩一直到两人完全听不到声音的时候,才喘着粗气坐下来。
衣服已经被撕烂了,景姣暗暗地骂了两句,再次拢了拢衣裳。
忽然,身上一沉,一件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景姣蹙眉一看,竟然是那天她送给男孩的那件外套。并没有想象中的脏,相反的,他好像还洗过一次。
景姣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袱,外套应该是装在包袱里的。不过,外套虽然干净,男孩的身上和脸却脏兮兮的,跟个小乞丐似的,她能一眼认出他来当真是眼神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沉默。
“说话!”
他抿着唇,从破烂的衣襟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景姣看了看他摊在手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怔。
这床笫之间助兴的药,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
“你从醉仙居拿出来的?”
男孩摇头,又抬手指了指山洞,景姣这才察觉他的睫毛很长,一双眼睛漂亮极了,垂眸低看的时候,还有几分赏心悦目。他指着山洞的方向……所以是从那两个人那里偷来的?
景姣没有料到今天会有这样的遭遇,也没有考虑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很快,老天给了她一个答案。
“块!到处搜索一番!一定要找到人!”吆喝声从远处传来,景姣刚才一番挣扎,现在又跑的精疲力尽,听到似乎有人群过来,本能的想要去回应。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那男孩忽然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巴。景姣诧异的看着神色紧张的男孩,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轻轻地点点头,试着将男孩的手拿开,男孩见她没有要去找那些人的样子,无声的收回了手,连表情都松懈了几分,仿佛是做完了一件大事。
景姣不再浪费时间,她看了看周围的路,把身上的外衫紧了紧,摸了摸尚且在腰间幸存的钱袋,忽然一怔,心中的一个猜测越发的被确定,好在这一怔也是飞快的,回过神来,她拉着男孩从隐蔽的小路悄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