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那边,就没什么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檀木的香气,雕花窗斜斜射入细碎的阳光,一名貌美妇人斜倚在青绿罗纹靠背上,口中淡淡说着,目光却留在手中捧着的书卷上。
“大小姐自回了府,除了去老夫人那问安,整日就窝在清荷院里,也不往外走动。”一旁于嬷嬷脸带着笑,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毕竟这府里上下还是二夫人掌着,大小姐即便是想闹出什么动静来,也不怕她翻了天去。”
那妇人正是南府二房夫人沈氏,听得嬷嬷如此恭维,沈氏亦是微微一笑,口中却责备着:“这是哪里的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怕不是要以为我这个做婶婶的,平日里不知如何欺负咱家侄女呢。”
于嬷嬷“嘿嘿”笑着,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瞧老奴这张嘴。”
沈氏放下书卷,眉头一拧,似是想起什么事来,唇角又是微微翘起几分:“听下人说,这几日烟波湖上荷花开得正盛?”
不待于嬷嬷开口,沈氏吩咐道:“劳烦嬷嬷跑一趟清荷院,就说是二小姐给大小姐赔个不是,请大小姐明日一同去烟波湖赏荷。”
于嬷嬷虽不解其意,也不多问,只得出了屋子。沈氏望着窗外,蝉鸣阵阵,暑气渐浓了。
大约还有半年时间,南铁曜才班师回朝,只怕到那时……
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沈氏那张书卷气极浓的脸上,忽地多了丝讥诮的笑意。
——
杏雨进了屋子,正瞧见南芷君执着镜子,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不由得神色微暖,声音更是柔和了几分:“小姐,药材已经买来,放在屋子外边,现在就拿进来么?”
闻言,南芷君放下镜子,敛容正色,不知不觉间又端起六宫之主的威仪来。转瞬,她又察觉自己的举措似有不妥,忙又微微笑着,柔声说道:“药材就拿进来罢,把捣药臼与药碾子也取来。”
杏雨微微一怔,自小姐在温泉池子边上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之后,似乎整个人都与往日有些不同了。方才虽然只有一瞬,但的的确确自小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高贵的气质,平日里在府中走动的那些个贵妇夫人,虽也是贵气逼人,与小姐方才一相较,便显得格外的局促,失了那份雍容大气。
稍一迟疑,杏雨又道:“小姐是要亲手炮制这些药材么?这等粗活交给婢子便是了,何必劳烦小姐费心。”
南芷君只是摇头,杏雨拗不过,只得将捣药臼与药碾子取来了,南芷君挽起袖子,将药材一株株地投进捣药臼,捣得碎了,再放进药碾子细细地磨成末。不多时,一阵淡淡的异味便散发开来。
杏雨掩了鼻子,道:“小姐,这几味药材味道如此……如此……”
反复说了几次,杏雨终究是没继续说下去,南芷君微微一笑,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道:“怎的如此臭烘烘的?”
“是,是啊。”杏雨小脸微红,现出几分忸怩之态,随即,却又抑不住好奇之意,问道:“小姐,这种臭烘烘的药物,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南芷君微微一笑,正欲作答,外边却忽然一阵嘈杂,杏雨小脸一沉,却见帘子掀开,于嬷嬷从外边闯了进来。一进屋,便极大声地说道:“大小姐,二夫人命奴婢过来,替二小姐赔个不是,这几日烟波湖上荷花开得极好,二夫人明日与两位小姐一同去赏荷花,也是希望大小姐莫要心怀芥蒂,前些日子不过一场误会,还望大小姐休坏了姐妹之情。”
于嬷嬷嗓门几乎震天响,杏雨脸色愈发不悦,只是,往日里大小姐一来是敬重于嬷嬷是个府里的老人,二来则是于嬷嬷又是二夫人身边极得力的,是以大小姐向来在于嬷嬷面前都不曾失了半点礼数。可她杏雨一个作婢子的,哪怕心中诸多不满,只要大小姐不发话,那也由不得她多嘴。
正说着,于嬷嬷忽地蹙起眉头,鼻子上下抽动,面露嫌恶之色,伸手在鼻前挥动着:“什么味儿这是,清荷院的婢子呢,也不开窗散散味道。”
自于嬷嬷进了屋,南芷君始终是不发一语,于嬷嬷这会子才觉察出异样来,偌大个屋子,只余下南芷君捣药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叫人心底发慌。
于嬷嬷忙正眼去瞧南芷君,却正对上南芷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气焰登时就矮了三分。
“辛苦嬷嬷过来一趟了,麻烦嬷嬷回去告诉二夫人,二夫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南芷君淡淡说着,似笑非笑。
于嬷嬷上下又打量了南芷君一番,越是发觉大小姐与之前似是有些不同了,可若是硬要她说出个不同之处,她又说不出来。
左右理不出个头绪,于嬷嬷只得讪讪一笑,便要告退出去。一手都扶在帘子上,于嬷嬷却又忍不住多了句嘴:“大小姐,这药,是作什么用的?”
南芷君淡淡道:“暑气渐浓,辟些蛇虫鼠蚁。”
于嬷嬷一刻也不愿多待了,又告了声退,这才出了院子。前脚于嬷嬷刚走,后边杏雨便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小姐,这药,到底有什么用处啊?”杏雨心情极好,方才小姐虽未曾疾言厉色,好生教训于嬷嬷一番,可光是那种威仪便把于嬷嬷吓得脚软。杏雨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辟些蛇虫鼠蚁啊。”南芷君唇角绽出一丝笑来,挑起眉头:“怎么,不信?”
杏雨咬着唇,原以为这些药材另有他用呢,现在想来,还是自个儿想多了。见小姐出声问着,她也忙挤出丝笑来:“小姐所说,奴婢自是信的。”
话虽如此,但一张小脸上满是落寞之色,任谁也瞧得出来。
南芷君不动声色,眸底那丝笑意却蕴得更深。这药自然是用来辟除蛇虫鼠蚁的,可若是用来对付旁些个“蛇虫鼠蚁”,亦有奇效也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