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被吓住,一时没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皇后激怒。容澜仍死死地盯着梁嗣音,她这里还有一笔旧账没算呢。那一天进出她符望阁的男人,究竟是谁?
彦琛?还是……
“不可能,不可能。”容澜掐灭疑心,定了定神,开口说,“你去之前本宫是如何嘱咐你的,有些话听过则已,但这话不仅仅对皇上,对本宫也一样。”
嗣音茫然地看着她,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能传的话,但其实刚才那些话她本就不打算将来对彦琛说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因此不可以对皇后讲?
“你记着,皇上和老十四之间的事,不要问不要管,不然你引火上身本宫帮不了你。”容澜叹气,“不管以前你听过什么抑或本宫对你说过什么,从今日起,往后不管他们兄弟之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许你插手。也很明白地告诉你,皇上他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干预这些。”
嗣音觉得即便皇后很沉稳很平和地说这些话,她还是有些失态了,但不管怎样,她至少为自己设想了许多。
“臣妾记下了,多谢娘娘教诲。”嗣音福身。
“嗣音。”皇后的语气却柔软了,“皇上珍惜你,你也要珍惜自己,本宫希望看到的是皇上因你而快乐,发生过之前种种事,你该长进了。”
嗣音忽地心酸,那些零零种种又岂是她愿意发生的,所有人都要她长进,彦琛如是、皇后如是,甚至淑慎也总叨叨不休,可到底什么才算长进?
“你去休息吧,皇上三日后抵京,让六宫准备接驾,你自己……也准备准备。”容澜有些疲乏,且她已派人去找晏磷,不时就会到,便打发嗣音离去。
回符望阁的路上,嗣音遇见了年筱苒,她坐着步辇往坤宁宫去,瞧见嗣音只是点一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就擦肩而过。
谷雨低声说:“年夫人就是有气势,翊坤宫那件事此刻还有人私下议论呢,夫人她跟没事人一样。”
嗣音苦笑,问谷雨:“这就叫长进了吧?”
“唉?”谷雨一头雾水。
这日很晚了,泓昀才从外头回来,他如今都不回卧房睡了,僻了间客房住着,偶尔去后院待一会儿,但从不超过一个时辰。依然明言禁止下人去打扰何子衿,也包括赫娅。
今天厨房做了藕菜,泓昀知道子衿喜欢,便让丫头装了食盒带了来后院,也不入屋子,只摆在院子里。
他自斟自饮了片刻,何子衿才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捧着琥珀色细口瓶,送到泓昀面前:“尝尝我酿的枸杞酒,虽有些浑浊,但口感绵密,这个时节吃很好。”
泓昀默默,斟酒饮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他并不酗酒,但每每喝起来便没有节制。何子衿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他。
“我要离京两日去迎接父皇回京,我不在家的话……”酒稍上了头,泓昀才开口,又顿了顿似很不情愿地问,“你要不要回御医馆去?”
“走了,就不再回来了,我们说好的。”子衿微笑,低头吃他特地带来的藕菜。
泓昀望着他,叹一声:“罢,我两日后总能归来。”
何子衿欣然一笑,没再说话。这晚月明如洗、秋风送酒,泓昀醉了。只是他没有醉卧在这幽静的王府后院,而是回了他许久没踏入的卧房。
翌日,泓昀离京。晌午时分王府里正要摆饭,丫头们却不见王妃的踪影,摆了一桌菜空等。如是惊动了管家,见这状况他倒吸一口冷气说:“你们都待着,谁也别乱走,我去找。”
他独身来到后院,果然从何子衿的屋子里传出王妃尖锐的笑声,管家浑身发冷,又恨又无奈,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管家看到的,是何子衿一个大男人被赫娅如蒲草般蹂躏,他跌倒在地上,她捏着他的下巴怪声笑:“就这样,很好很好,往后我们接着玩儿。”
管家在边上眉毛都快纠在一起了,赫娅玩够了,拍拍手起身来看管家,冷笑:“管家也疼他?啧啧……你大可以去告诉王爷,我就是想让他知道。至于外人知道不知道,怎么看王府,如今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下回你不必一个人偷偷来,叫上丫头婆子一起才热闹。”
管家点头,又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赫娅大笑,嚷嚷着饿了,带了阿尔海和两个同是草原来的亲信丫头扬长而去。
满室狼籍,管家小心翼翼走到何子衿的身边,这是一个男人啊,却被迫套上了女人的衣衫,乌发松散,脸上更是胭脂蜜粉肆横,好好一张脸狰狞得吓人。
“何大人,您还是走吧。”管家叹一声,“何必呢,何必在这里受委屈?”
何子衿自己脱下身上的妖艳衣衫,慢慢爬起来到水盆边洗脸梳头,他一句话也不说,收拾干净后开始动手整理屋子,虽然他不能对赫娅动手,但刚才还是有过反抗,药材笔墨书本摔了一地,这光景如果让泓昀看见,他会暴怒吧。
事实上这不是赫娅第一次来了,只是从前她来了就坐着盯着何子衿看,冷嘲热讽一般就走了,今日大概是知道泓昀不会回来,才闹了这一出。
“何大人,走吧,再这样下去这个家会毁了的。如果王妃豁出去闹大了,王爷的前途就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管家又说。
何子衿这才抬头目视管家,慢悠悠地说:“管家你不会告诉王爷吧。”
管家一愣,皱眉恨道:“难道你真的要看着王爷因为你前途尽毁?何大人,贤妃娘娘若知道不会放过你的,你和你的家人都会遭殃。”
何子衿不说话,管家又憋了半日,终愤愤离去,走时丢下一句话:“往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哪天你被王妃折磨死了,我再来给你收尸。”
这话好狠毒,可浩尔谷赫娅不是做不出。
同是这日,六宫聚首坤宁宫听事,容澜告知众人皇帝归期,嘱咐届时盛装相迎,又安排中秋宴、惠静出嫁各项事宜,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容澜说:“十王爷家就惠静一个丫头,皇上离京时曾嘱咐定要让这孩子嫁得风光,但宫里忙着接驾和中秋宴,本宫和梁婕妤都匀不出功夫,你们哪一个若愿意帮忙,本宫自然谢她。”
李子怡坐在一边默默不语,皇后这么做显然就是不想她插手任何事。儿子儿媳妇不合、自己宫里人监守自盗,这两件事压着,她还好意思处处争头吗?余下的唯一指望就是让赫娅生个皇孙,可却听说那两人如今都不同房了,她这个婆婆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娘娘真是的,您指派了哪一个,还有不好好为您办事的么?这样要人自荐,臣妾若不开口倒显得偷懒躲清闲。”年筱苒大大方方地玩笑,指着众人说,“我可是不愿做一丁点儿事的,你们赶紧来自荐,娘娘一定大赏。”
容澜骂她:“你偷懒便罢了,还这样腆着脸卖弄,真真没脸没皮的东西。”
“你们看,娘娘可急了,赶紧来一个人揽事儿才好。”年氏被骂不气反笑,顺手拉过身边的耿慧茹,“慧茹你来吧,惠静那孩子跟你也亲。”
耿慧茹素昔低调温和,被年氏拉扯也不生气,顺从地笑:“总是要有人做事的,皇后娘娘若不嫌弃臣妾笨拙,这件事就让臣妾做吧。”
容澜忙笑:“梁婕妤还不谢谢耿昭仪,替你省了心了。”
嗣音忙起来福身,笑盈盈说:“臣妾替惠静郡主先谢过娘娘。”
“哟哟,这么听着好似惠静是你的姑娘。”年筱苒笑呵呵,“你别急着谢,将来操办淑慎的事,自然有你谢的。”
众人皆笑,满室融合,只是再过几日皇帝归朝、宋修容出隆禧殿,就不知还能不能有这样光景了。正要散时,坤宁宫却来了不速之客。
“果然是出息了,进了京不说进宫来见本宫,还要本宫三催四请你才来。”一见晏砷,容澜便责怪,“有本事你今儿也别来,往后都不必再来了。”
晏砷赔笑:“这不是怕皇嫂骂我么,您看果不其然。”
容澜睨她,随即对座下这群无所适从的妃嫔道:“你们散了吧,本宫和十四弟说会儿话。”
众人散去时,晏砷在人群里捉到一抹身影,但仅仅看了一眼,不敢瞩目。
“你真是要气死我才好,皇上不是要你年末才回京吗?你就是有事,也递一道折子上来呀。这样没头没脑地回来,存心叫他挑你的毛病吗?”容澜继续唠叨,她一见晏砷就会忍不住唠叨,却是从心底疼惜这个孩子。
晏砷对容澜也念恩亲切,随意地拣了椅子坐下,拿了碟子里的坚果剥壳吃肉,嘴里说:“就是想回来看看淑太妃,两位嫂子都没了,她太可怜了。”
容澜的心一沉,这话她是信的。
“你的心意自然是好的,那你也听皇嫂一句话,过几天皇上回来了他若问你的不是,你别和他呛起来,挨几句骂就回去,好不好?”
晏砷笑:“您和七哥说的话跟书本上背了似的,一字不差。”
“谁与你玩笑?”容澜肃颜相对,“真真是我的劫,在外头不放心在身边又不省心,你几时能长大,几时能让皇嫂安心?”
晏砷乖乖挨训一言不发,又听嫂子唠叨片刻,吃饱喝足拍拍手起身说:“皇嫂放心,七哥说一遍您再说一遍,我早记住了。难得回来,我去书房看看那几个孩子。”
容澜也不强留,但还是罗嗦一句:“你既是喜欢孩子,就该正正经经在家过日子。”晏砷听得头大,三言两语打哈哈过去,迅速从坤宁宫消失了。
他前脚才走,容澜就唤王海:“派个机灵的小太监跟着,别叫他瞎逛。”
晏砷倒没有瞎逛,径直去了上书房,几个孩子一见他都乐坏了,太傅们也是识趣的,便早早散了课,泓昭缠着他的十四叔要去骑马,晏砷哄他说下回,继而天南地北说些故事,不多久永寿宫和符望阁都派人来接,淑慎突然说要随皇叔出宫住几天,叫来接淑慎和泓晔的从德很为难。
“皇叔陪你回去取些衣裳。”晏砷爽朗地答应,再指挥从德,“你去坤宁宫说一声罢。”如是大大方方带着两个孩子往符望阁去,竟没有一点禁忌。
其实他本不打算进符望阁,他深知宫里规矩和流言蜚语的威力,他不愿嗣音因此受伤害。但终究抵不过心魔,总觉得能望一望她住的地方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却在路上相遇了。
原来嗣音离开坤宁宫后随耿慧茹去了永寿宫,商议给惠静准备嫁妆一事不知不觉竟耗了那么久,此刻匆匆赶回去等淑慎和泓晔,到底还是在路上遇见了。
不见从德只见晏砷,她显然有些尴尬。
“我要随十四叔出宫住几日,这就回去整理些衣裳,母后那里从德去禀报了,过几日我就回来。”淑慎兴奋地说,又叮嘱嗣音,“你一个人在宫里可要好好的啊。”
嗣音益发尴尬,朝晏砷无奈地一笑。
“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晏砷拍了拍淑慎的脑袋骂,“没大没小没规矩。”
淑慎显然很高兴,满不在乎说:“还不是随了十四叔。”
晏砷笑,嗣音也笑,但她又觉得不妥,缓缓收住了。
一旁泓晔突然道:“不如十四叔先带皇姐出宫吧,衣裳稍后派人送出去便是了。”转而对嗣音说:“今日的功课有些地方没明白,正等梁婕妤指点。”
他突然这么严肃,叫两个大人都有些接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