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内,随着泓曦突然带素然奔赴京郊,中午发生在咸福宫的事也彻底传扬开,更引得宫外皆知,李从德担心的事也终究发生,此事传开后,不乏老臣诟病皇帝后宫混乱,更言指叶弥月惑乱君心,且不容其父戴罪之身担当大任,矛头纷纷指向叶氏父女。
纵然传得沸沸扬扬,可也没人想到皇帝这一次会把叶宝林带回宫,固然已经不如当初那样认为叶氏是被贬出宫,也不料到她会回来的这么快。
皇帝甚至大方地公开她身孕的事,至于为何当初隐瞒真相说流产了,一股脑推给钦天监,说什么八字不合说什么五行相克,总之叶宝林离宫是情非得已,回宫亦是理所当然。
“一进宫就送回绛雪轩了,承乾宫也没去,还是皇上亲自去了一趟,又说叶宝林安胎要紧,免了所有礼节,御花园也再次封为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尔兰急匆匆地讲述咸福宫外的事,一边为自家主子披上氅衣,更道,“才刚又传旨六宫,素然封了贵人,赐住延禧宫西配殿。”
“封了贵人?”袁沐琴这才有几分惊讶,“本以为是选侍、更衣,竟是封了贵人?”
尔兰好不服气:“您之下是林修容、叶宝林,而后便是那个从未有宠的吕小媛,她这一下竟是与另外两位贵人齐名,而吕小媛和另外两位贵人至今都和美人们住在储秀宫,她倒是一个人住进了延禧宫,虽是偏殿,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主位会进去,皇上这份恩宠,还不是看在叶宝林的面子上。”
袁沐琴淡淡一笑:“我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故地离宫,果然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好地保护着,赵修容死得可真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为谁而亡,而坑害她的人,如今也要走了。”
“本以为叶宝林会等宁小姐离宫再回来,没想到这么快,都是这个素然闹得……”
“往后素然就不是你叫的了,见了面要以礼相待,不管她或叶宝林将来如何,妃嫔就是妃嫔,宫女就是宫女。”袁沐琴严肃地叮嘱这一句,转身见镜中的自己衣容端正,便准备出发去绛雪轩,说好了要把宫女太监都还给弥月。
可才走出寝殿,外头就说新贵人来请安,照着规矩是要在正殿升座,袁沐琴也不能僭越礼法,遂又脱了氅衣往正殿去。
素然已不是平日宫女的衣装,妥帖的贵人服饰穿在身上,长发也绾成了发髻,鬓边的珠钗宫花华贵却不张扬,果然人靠衣装,这一打扮平素孩子般的稚嫩模样便不见了。
三跪九叩的大礼,素然做得一丝不苟,如今袁沐琴贵为贤妃且代掌凤印,便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不管皇帝最爱的是哪一个,她不能无视贤妃的存在。
“往后见了面就不必如此多礼,姐妹之间都是一样的。”袁沐琴让尔兰搀扶素然起来,又笑道,“原来皇上还赐了你封号,宜贵人,宜室宜家,极好。”
素然记着弥月教叫她的话,谦恭地回答:“臣妾不曾读书,但知皇恩浩荡,从今往后自当恪守本分,侍奉皇上和娘娘。”
袁沐琴颔首,又道:“本宫正要去见叶宝林,绛雪轩的宫女太监也该各归其位,不如同往?”
素然推辞:“臣妾还要去长春宫和储秀宫向各位娘娘主子行礼,恕臣妾不能陪娘娘同行。”
袁沐琴静静地看着她,不由自主便说:“宜贵人,叶宝林教了你许多吧,一夜不见,你完全不一样了。”
素然一怔,一时不敢说话,袁沐琴已起身,“没什么,本宫只是这样一说,本来你就是绛雪轩出来的人,叶宝林教你规矩也是应该的。”
“是。”素然怯怯地应一声。
袁沐琴要她同行,一起走出咸福宫,说起素然要去见其她人,提起,“长春宫里林修容最温和,倒没什么要紧,只是你去储秀宫时,有几位嘴上不饶人的,一些话你听过便罢了,她们都是和本宫一起进宫,有些事你不能明白,本宫却能体会,如今你恩宠在身,怎么都强过他们,口舌长短不必去争。”
“多谢娘娘指点。”素然规规矩矩地行下礼貌,目送袁沐琴登上肩舆往御花园去,她才舒一口气,转身往长春宫走。
这边尔兰扶着肩舆随行,回眸见素然走开了,才问自家主子:“果然是大不一样了,因年纪小原先看着就像个孩子,这会子可比储秀宫里好些位都有模样。”
袁沐琴只是淡淡:“别背后议论人。”便若有所思地不知想什么。
尔兰再不敢多言,待一行到了御花园门前,果然见此处守卫更胜从前,那么巧宁云宣就在门前,似乎是僵持住了,没被允许入园子。她见了袁沐琴,便冷笑:“贤妃娘娘来得正好,您这会子要进去逛园子吗?可不巧呢,里头又住进了金贵的人,闲杂人等可不能入内。”
袁沐琴平静应对:“本宫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探望,自然若无旨意,本宫也不能随意进入。”
宁云宣哼声:“当年姑母盛宠数十载,也不见先帝爷封了哪儿专赐给她,这一位倒好,霸了整个园子,眼看着春暖花开,满园的花粉柳絮她也不嫌呛得慌。”
“本宫自然会着人好生打理,怎敢让花粉柳絮欺了皇嗣,叶宝林身怀龙裔便是十足金贵,多几分小心多几分优待,谁也不会计较什么。”袁沐琴笑语,又客气地问,“宁小姐要一起进去吗?要不要本宫派尔兰去涵心殿请旨?”
宁云宣一步步走近,错开了视线,却是几乎肩并着肩就在耳旁,“贤妃何必在我面前装,您不是一向厉害么?对着我的那些脸面,这会子怎么不见了?您若敢也这样对着叶弥月,才是真本事。欺负我一个就要离开的人,算什么?上一回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命大,许就是有老天庇佑,这一胎要是生下皇子,不管序齿行几,皇长子就是皇长子,你宫里那个都不知道是谁家生的孩子,算什么数?”
袁沐琴清冷地一笑:“那也与宁小姐,毫无关系。”言罢朝前走,唤尔兰扶手,带着原在绛雪轩的宫女太监一路进了园子,才刚拦着宁云宣的侍卫恭恭敬敬地让了道,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走在园子里,尔兰忍不住道:“实在想象不出诚徽皇贵妃的娘家,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袁沐琴忽而止步,肃然厉色地看着尔兰,叫她唬了一跳,细想自己说的话,慌得屈膝跪地,“奴婢知罪,是诚徽皇太后,是皇太后。”
“记住了。”袁沐琴微微摇头,抬眸却见远处绛雪轩的门前,叶弥月已迎候在那里。
因见袁沐琴一行突然驻足,而尔兰又跪地不知说什么,听荷在弥月耳边嘀咕:“这是怎么了,难得见贤妃如此严厉。”
弥月不答,只又嘱咐:“一会儿我行大礼,你们不要拦着。”
听荷只是忧心:“可是主子的身子,才一路颠簸地回来,未及好好歇一歇,三跪九叩的大礼可经得住?皇上不是下旨免了您一切礼仪规矩,贤妃娘娘不会计较吧。”
“她册封贤妃我不在已经失礼,此刻礼数更不能少。”弥月轻轻抚摸腹部,淡然一笑:“这孩子比我更坚强。”
言语间,袁沐琴一行已然靠近,弥月前行屈膝,深深拜服,尔兰已慌忙赶来搀扶:“叶宝林使不得,您身子金贵,皇上才免了您的礼仪规矩,我家娘娘怎好无视圣旨接受您的大礼。”
袁沐琴亦说:“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尔兰快搀扶好叶宝林。”
弥月却轻轻推开尔兰,欠身道:“贤妃娘娘大封之礼臣妾未能参加已然是大大的失礼,今日再见,娘娘若不叫臣妾行礼,臣妾心中的愧意难以消除,还请娘娘受臣妾一拜。”
袁沐琴微微蹙眉,但言:“外头石子路上太凉,叶宝林既然一定要行礼,就在绛雪轩里吧,不然本宫这就回去了,不见你也就没那么多礼节。”
弥月顺从,让道请袁沐琴先行,待至殿内又请贤妃升座,听荷摆下蒲团,搀扶着弥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臣妾恭喜娘娘册封贤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弥月稳稳地拜下最后一叩首,那边尔兰已忙不迭前来搀扶。
袁沐琴笑:“皇上知道你行这样大的礼,该责怪本宫了,往后见了面,再不可。”
弥月答应,缓缓端坐一侧,回眸见外头庭院里站满了人,问袁氏:“贤妃娘娘是把原先的人都送回来了?”
“原就是说本宫替你暂时照顾,如今你归来自然要送回,何况你身子要紧,不能没有人伺候。”袁沐琴笑一笑,又带了几分歉意说,“至于宜贵人的事,本宫实在是不知如何面对宝林,若是在别处也罢了,偏偏在咸福宫,那一日中午本宫若不去看承诺而是时刻守在皇上身边就好了,总而言之,这件事本宫对不住你。”
“娘娘何须对臣妾有愧意,宫女本也都是皇上的人,臣妾曾经也是宫女。”弥月淡然地看着袁沐琴,含笑道,“只是宜贵人年纪小,身为嫔妃恐怕还不能协助娘娘打理宫中事务,还请娘娘多多包涵她。”
“叶宝林果然大度宽容,本宫安心了。”袁沐琴一直都不觉得弥月会为了这件事而有激烈的反应,此刻看她淡定如斯,更是证明心中所想,莫名地竟有些不甘心,自然这样的心思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笑,“宜贵人年纪虽小,本宫也不比她年长多少,事情总是慢慢学,本宫愿意教她。”
“臣妾替宜贵人多谢娘娘。”弥月浅笑,但指外头的太监宫女,“娘娘好意臣妾不敢拂逆,只是皇上似乎不知这里头的缘故,已让李公公安排下新的人,绛雪轩本也不大,已经没有空处叫他们居住了。”
袁沐琴纤眉微微一颤,这件事竟不曾听说,正要开口,弥月先道:“延禧宫里正缺人,敬事房一时未能调出人手,娘娘若不介意,不如让他们去延禧宫照顾宜贵人。”
“本就是你的人,你如此安排再好不过。”袁沐琴愕然,总觉得叶弥月的气势与她离宫前很不一样,说不上来哪里有了变化,可纵然此刻她坐在高位,却觉得弥月不曾矮自己半分。
“多谢娘娘。”弥月欠身致谢,便唤听荷,“赏赐他们一些银两,要他们尽心伺候宜贵人,让怀义领着去延禧宫吧。”
袁沐琴看着听荷离去,弥月孤身在殿内,突然道:“今日见宜贵人,礼仪言辞旦夕之间有了很大的变化,问她是不是叶宝林教的,果然。”
“娘娘是否觉得臣妾僭越?”弥月反问。
“哪里。”袁沐琴一愣,总觉得若是从前的叶弥月,绝不会反问这一句,但言,“只是本宫以为你安胎要紧,若还放心,往后宜贵人不懂的地方,本宫会慢慢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