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叫我皇姐,和皇上一样唤我皇姐多好?”初龄微笑,温柔如水,轻轻摩挲着弥月的双手,“一母同胞只有这一个弟弟,自小捧在手心里宠爱,总是想他将来会心付给怎样的女子,最早听闻你是从浣衣局出来的宫女时,实在是吓了一跳。”
弥月微微垂目:“皇姐可知,家父是蒙冤获罪才要得家道中落,即便困苦艰辛母亲也教导臣妾不要忘记自身的尊贵,我们本不卑贱,即便肉体被践踏,精神意志也绝不能低头,所以臣妾从不为自己从浣衣局出来而自卑。”八壹中文網
初龄笑道:“听说了,你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强撑着去符望阁,只因在那里可以遇见皇上,而那里也是你唯一能够去到的能见皇上的地方,是不是?”
“近日听到不少传闻,说臣妾城府深心机重。”弥月无奈地一笑,却又十分坦然,“臣妾的确是想见皇上而去那里,但臣妾的初衷不是为了成为帝妃,更没想过会得到皇上的喜欢,眼下的一切是臣妾从未计算过的,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臣妾也深爱皇上,将来能做的,就是好好陪在皇上身边,不辜负他对臣妾的情。”
“你这样直率实在好,我最听不惯扭扭捏捏的人说话。”初龄欣然,对弥月益发满意,更笑道,“若算起来,你的性子比母后还更坚强一些。”
弥月却道:“皇姐过誉,弥月一生都不敢与诚徽皇后相比。”
初龄笑:“这一次回宫,很多人都盼着我能帮忙指点江山左右许多事,可我若有这心思,何苦多年远离京城?回来,不过是想和皇上一起赴地宫为母后更换灵牌,其他的事不论,这一件事,我必然要支持他。”
弥月感激不已:“多谢皇姐,皇上为此烦恼许久,太妃们王爷们都不理解他,臣妾不懂其中利害,只是看着皇上烦恼心疼,就只想支持他了,但如此又被人说是为了博宠而一味顺着皇上,悠悠之口难堵,臣妾渐渐也惯了。”
“若去理会这些流言蜚语,才是傻子。”初龄不屑,“被流言所左右最傻,不见刀子不见血地就被撂倒,还争什么斗什么?”
弥月道:“臣妾并不想争,无欲无求心才宁静。”
“世人以为父皇贪恋母后美貌,却不知容颜易老,若只是一副皮囊,早晚色衰恩驰,帝王家又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母后一生为父皇所钟爱,实属不易。”初龄忆起往昔,眼底浮起伤感,“母后曾说,她并不懂如何伴君,但一直记得容母后对她说,要记着自己原来的模样。”
弥月听得出神,初龄却道:“急着来与你讲这些,实在是因为不愿久留在宫里,今日也要出宫不想逗留。下一回好好说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若有缘总能再见。弥月,好好照顾泓曦,在你面前他是帝王更是丈夫,没有了父母兄姊的呵护,他孤零零坐在皇位上,很辛苦。”
“臣妾不敢当,但臣妾一定好好陪在皇上身边。”弥月心中好一阵痛,看着初龄深爱弟弟的情意,想起自己不能见最后一面的兄长,光是想象哥哥临终前的凄凉,就忍不住要落泪。
“让你和你家人经历痛苦的,是我们的父皇,可他并不能面面俱到,偶尔出错或不得不犯错,也是帝王的无奈。”初龄竟取丝帕亲手擦去弥月眼角的泪,“老天又安排泓曦到你身边,未尝不是有因有果,但同样的事将来也会发生在泓曦身上,那个时候,你要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弥月默默不语,初龄又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霸道自私,一味地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却不说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是。”弥月略局促。
“因为你必然是未来的皇后,做皇后很辛苦,我才想把所有能告诉你的事都说出来。”初龄直言不讳,见弥月脸色骤然变化,反而失声笑,“怕什么,中宫不能空着,总要有人去坐那个位子。”她轻轻覆在弥月的肚子上,“为皇上生个皇子吧,一定会是皇子。”
弥月敛下悲伤,浅笑着:“臣妾并不强求,只要孩子健康,皇上也喜欢女儿。”
初龄摇头,“你要成为皇后,就必须要走儿子,弥月,这也是你的使命。”
弥月不明白,她从未听说初龄是强势的人,但此刻,她却一再强迫自己顺她的心意。
“你爱皇上吧?”初龄问。
弥月愣了,可长公主却继续道:“只有成为皇后,你才能一生以你的方式去爱他,妃嫔便是位及皇贵妃,始终差一截,在妃位,永远有太多需要估计的人和事,我的父皇和母后,曾经便如此。世人看到的世界,并非他们真正存在的世界,他们的无奈和隐忍,不足为外人道。弥月,既然你和皇帝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要成为皇后?”
弥月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初龄又道:“父皇和容母后伉俪情深,即便父皇深爱我的母亲,可他直至去世也为容母后守护妻的尊严。他可以爱不同的女人,妻却永远只有一个。弥月,皇帝将来未必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情爱是很神奇的存在,谁也说不清。”
“是。”这一声是,弥月应得很不情愿。
初龄笑:“你若为皇后,将来有其他人占据皇帝心房时,你不单单要守护中宫的地位,你同时守护的,是整个后宫。你对皇帝的爱,难道不是要与他同担风霜雨雪,共享流岚虹霓吗?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唯有皇后。”
屋内忽然静了,初龄不再说话,似乎要给弥月时间想一想,她起身去翻看弥月搁在桌案上的书籍,时不时又望她一眼。
良久,弥月起身,朝初龄福了一福,“皇姐的话臣妾很受用,会铭记一生。”
初龄却笑:“想明白了吗?或还是觉得我太霸道?”
弥月含笑摇头:“这一份霸气,皇上也一直希望臣妾能有。”
初龄道:“是然。”便上来挽着弥月的手说,身子还好吧?随我去一处地方,皇上怕是等烦了。”
弥月不解,茫然地被初龄带走,一起坐了软轿,等她落地,抬头便见文华殿,泓曦果然久等了,迎上来问:“皇姐为何要朕来这里?”见弥月也来更奇怪,却又不由自主地搀了她的手。
初龄却带着一行人进去,至收藏先帝毕生所批阅的奏章地方,便唤李从德到跟前说:“皇上不是曾要你打听叶宝林的出身么,当年下放叶大人的圣旨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快去找来。”
李从德果然知道,麻溜儿地就从浩瀚的藏书中找出了圣旨,初龄让泓曦先过目,又让弥月看了,自己才最后看了眼。
泓曦正问:“皇姐要做什么?”但见初龄走到一旁取下灯台的琉璃罩,竟就着明火将圣旨点燃。
“皇姐!”弥月和泓曦同时惊呼,连李从德都吓坏了。
可圣旨却在初龄手中熊熊燃烧,直到要烫着肌肤了,她才掼于地上,李从德忙带小太监守着怕引了火灾,而初龄则走到皇帝和弥月面前,拍拍手里沾染的灰烬,笑道:“没有了这道圣旨,再有人诟病叶宝林,皇上可不能答应了。我不会在京城久留,但将来皇上举行封后大典时,一定要记得派人来接我。”
她又伸手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皇上,好好保护弥月。弥月,你也要好好守护皇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