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不知哪一刻就将泛白起来。
夜王府气氛同样沉重,产婆眼看着这侧妃和小少爷有一尸两命的风险,紧张的通红的脸上却冷汗直流。
白清幽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显得惨兮兮的。
然而白清幽一点都不想死,更不想孩子死。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侧妃这等地位,如若失了孩子不知道在这捧高踩低的王府里,要沦落至怎样的境地。
而若是她死了,徒将这孩子留了下来,定是要被抱到世子妃那个贱人那里,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她要用力、她要活着、和她的孩子一起活着,一起活到巅峰把那些一个个想看他们校花的人踩在脚下,看他们哭着求她或笑着谄媚。
想到这儿,白清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鼓作气的向下腹沉去。
“啊!”夜王府内一声尖锐的惨叫划开夜空,惊起了蹲在树枝上的飞鸟,引得一串附和的鸣叫。
随后同一个房间内,响亮的一串婴儿的的啼哭声流传出来,瞬间打破了王府长久的凝重。
产房内,从白青幽到产婆再到打下手的嬷嬷丫头,都明显松了口气。产婆将裹好的孩子递到白青幽眼前,老脸上笑出了折子,谄媚的说着恭喜。
白青幽央企沉重的眼皮看了一样襁褓中的婴儿,满足的扬了扬嘴角,终是抵不过疲惫睡了过去。
屋外蛰伏已久的暗卫同时松了口气,拉开信号后,轻巧的踏了下树枝借力,接着跨出墙去,往主子那里复命去了。
白梓陌藏匿在走廊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抬头看了眼半圆的月亮,银色的余晖照在沉重的黑夜里未曾带来丝毫的明亮,反而平添上了几分诡谲。
华贵的包厢里面,饮酒作乐已然接近尾声,而另一场淫乱的“盛宴”却隐隐露出些许苗头。
都有了七八分醉意的男人,一人拥着一两个衣衫单薄发丝凌乱的娇笑女子,脸上露出急色的猥琐样子,毫不掩饰的性欲望透过一折折笑纹流露在脸上,幻化出惹人恶心的馋样。
白梓陌顿时觉得男人贪欢的嘴脸丑陋的很,比那流着口水馋着肉骨头的肥狗还要更恶心上几分。
想到这里她不禁略微转过头去看一侧的叶伯辰。
月光清浅,淡薄的几近透明的金色落在他小半束紧的黑发上,显现出极好的光泽度,不由让人想象着手指穿过这黑发时的丝滑感触。
接着,这淡光划过叶柏辰干净饱满的额头,轻轻扫了下浓黑的眉尾,滑到微微卷翘的眼睫上,使这无边的沉重夜色也有些轻快起来。
白梓陌有些入神的看着那淡淡的光辉在叶柏辰的鼻根打下浓重的阴影,最后停留在他微张着的薄唇上。
不知这样清俊的人急色起来又是哪一副样貌?
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的白梓陌轻轻甩了甩头,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活动间,余光扫到从夜王府处连串飞出的惊鸟,快速的与叶柏辰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色都凝重起来,不由屏气等待着。
一、二、三、四、五……
白梓陌默数五下果然见夜王府的方向升腾起一串烟雾信号,她瞟了叶柏辰一眼,将纤细白皙的手按在腰侧的短剑上。
白梓陌微微弓起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屋内的动静。
包厢内一群人七零八落着,男女交织,简直不堪入目。
虽然这些人都一定程度的醉了酒,但想要不闹出大动静仍有些麻烦,目前来看,必要全部灭口才行。
白梓陌不由沉吟起来。这些女子虽也未曾干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又也是可怜之人,然而事到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恰好这时,包厢内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白梓陌和叶柏辰侧耳伏在窗纸上,只听到屋内叶修文搂着美人,迫不及待的赶人声。
果然天助我也,白梓陌与叶柏辰对视一眼,默契的提气轻声飞上屋檐。
两个人小心的俯身在房檐上,伸首向檐下看去。
只见叶修文的那些狐朋狗友,各自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鱼贯而出,或是嘴里含糊的说着什么,或是侧头去那敷着脂粉的脸上一亲芳泽。
白梓陌和叶柏辰两人眼里均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却双双闭紧了嘴巴,安静的等待着他们的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庸俗的而宣泄被夜色消磨干净。
白梓陌和叶柏辰一翻身,利落的再次落在走廊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不觉中夜色稍有退去,却依然沉静。白梓陌不愿再耽搁时间,提起气息,轻声推开屋内两人背后的窗子,借着夜色,神鬼不觉的翻身进去。
轻巧落地,回首间见叶柏辰仍站在那里没有动静,不由给他一个颜色,小幅度招手示意他快些跟上。
见叶柏辰轻声跟来,白梓陌满意的回过头,直直盯着叶修文的项上人头。
不知羞耻,这都是报应啊。
白梓陌不在停留,像是抓老鼠的猫一样,一步一步,悄没生息的靠近毫无知觉、仍抱着花魁啃着的叶修文。
这厮牡丹花下死,也算个风流鬼了。
白梓陌在叶修文身后站定,动作连贯轻巧的从腰侧拔出匕首,骤然举过头顶,直对着叶修文的头顶的死穴。
落刃的瞬间却受到一股不小的阻力,白梓陌被这股气力带的稍退半步,回首看向身后满脸纠结的叶柏辰,双目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叶柏辰看着白梓陌冷峻的目光,不由有些怔楞,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想起今晚一直存在的纠结,再转头看向这个毫无所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终究是下不去手。
叶柏辰眼眸中带有恳求的看向白梓陌,握住她右手腕的手却没有松懈丝毫。
而白梓陌依然不带任何情绪的、定定的望着面带恳求的叶柏辰,不知过了长时间,仿佛只是瞬间的事儿,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白梓陌轻启微唇,“你真的决定了吗。”虽然她未出任何声音,叶柏辰却全然接收到了她的质疑。
他启了启唇,却吐不出任何话语。不由想起今日暗桩领命时的场景。
他和白梓陌并排着、恭敬地站在殿下,皇上高高的坐在房中的椅子上面。
圣上先是开口毫不吝啬的对他二人勉励一番,又颇为仔细的询问了二人的近况,最后才严肃又不容置疑的布置下这次的命令。
命他二人埋伏在此,一旦接收到夜王府侧妃白青幽诞下麟儿的信号,就毫不犹豫的取叶修文性命,再回去复命。
皇上并没有说完成不了怎样惩罚的警告,他一向不会这样,只是用信任又严厉的目光笼罩着他二人,半晌不语,才放他二人出来。
不知会受什么样的惩罚,看来要连累梓陌了。
白梓陌见他出神,知他是在回忆皇上吩咐命令时的情景,并未上前打扰。
这时见他回过神来,仍是直视着他的双眸,明亮澄澈的眼里清晰的写着询问。
叶柏辰看看白梓陌,又看看仍没有丝毫知觉的叶修文,一时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若是顺着圣上的旨意,利落的取走叶修文的性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底线,下不去手,也决然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白梓陌下手。
然而忤逆圣上旨意,触怒龙颜,不知会引来圣上多大的怒火,他一人受罚本不重要,怕是连白梓陌都躲不过去,到时又哪里会心安,哪里会好过。
白梓陌何尝看不出叶柏辰的纠结与艰难,他终究不像自己这样重来一世,大部分世事都看得透彻,放的开。
他还有亲情的束缚,还有内心深处所谓道德的约束。
莫要为难与他了。
白梓陌提起内气,手下用力,趁叶柏辰思索间甩开他的束缚,头也不回的翻出窗去。
叶柏辰见状回首再次看了一眼迷迷蒙蒙的叶修文,叹了口浊气,连忙顺着白梓陌的方向追上去。
“梓陌!”
听到叶柏辰的叫喊,白梓陌脚下一停回过头来。
“何事?”
叶柏辰看着深绸蓝色天空下“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的白梓陌,溜到嘴边的话瞬间又散了个精光。只呆愣愣的看着她沉静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眸子,说不出话来。
白梓陌见他一副傻楞的模样无所谓的转过身去,待要转身再走,却骤然间被抓住了手腕。
她回头不解的看着叶柏辰,却见叶柏辰在她纯洁的目光下满脸通红。
他满脸坚定又结结巴巴的道,“我做下的事自会一力承当,待见到皇上,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莫要为我掩护。”
白梓陌却不接他的茬,只是淡淡道,“我本自接了命令就对这缘由好奇的很,本不会做不清不白的事情,待到我回去复命,问清皇上缘由再说。”
说着都也不会的施展轻功离去了,叶柏辰也迅速跟上。
两人只在月光下留下一抹虚无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