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审判,三人对弈。
苏姑姑刚被带上来,看见慕容氏也跪在那里后,心猛地收紧。
她面容枯槁,一双眼睛充满惶恐,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像是刚受到过莫大的刺激。她缓慢地走过去跪下,向德宣帝行叩拜礼,“皇上!”又转向慕容氏,“娘娘!”
慕容氏见她那般模样,也于心不忍,却装出吃惊的模样看着她,赶紧蹲下身子焦急的问:“苏姑姑?苏姑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为何回宫了我都不知道?”
她说完,给苏姑姑使了个狠厉的眼色,但仅仅只是一瞬,就又变得充满担忧。
“娘娘……”苏姑姑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发红的问:“奴婢的舅舅舅母,是不是不在了?”
慕容氏微怔,心想着中间一定有诈。
她怀疑夜雍使了什么手段,便看了夜雍一眼,又看着苏姑姑,强颜欢笑的说:“苏姑姑,你在说些什么?你出宫不就是去见你的舅舅舅母了吗?他们怎么会不在了?”
“娘娘……”苏姑姑害怕的看着她,“奴婢出宫还没见到他们,就被……就被宁王抓了起来……”
夜雍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提问:“苏姑姑,你确定是你在京城被本王的人给抓了,是吗?”
苏姑姑看着慕容氏,似乎从她眼中得到了某种肯定的答案,便肯定的回答:“是。”
“好。”夜雍浅笑着继续问:“你确定自己的舅舅舅母都来过京城是吗?”
苏姑姑迟疑了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或不是?”夜雍追问。
“是……”苏姑姑硬着眉头回答。
她对自己的舅舅舅母现下情况究竟如何,完全不知情。
她刚被暂带出去后,夜雍的人与她说,她的舅舅舅母出被人杀了,还询问她是否知晓自己的舅舅舅母生前有什么仇人。
苏姑姑不敢相信,可想到连日来追杀自己的人都是慕容氏安排的,就难免怀疑是慕容氏派人杀了她的舅舅舅母。
她不敢相信,内心无比挣扎,也认为是夜雍从中作梗。
于是进来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问了慕容氏一句,得到慕容氏的答案后,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主子,只是心中却变得无比矛盾。
她想相信,又害怕自己愚忠了。
若是舅舅舅母没事,她甘愿为慕容氏肝脑涂地也不说一个疼字,可现在,她茫然了。
“既然苏姑姑如此肯定,那本王只能用其他方法自证清白了。”夜雍又向德宣帝恳请道:“父皇,儿臣还带了其他人来,他们今早才进城,儿臣来时已派人在城门口候着了,此时应该也进了皇宫。”
“何人?”德宣帝问。
“贼窝子的接头人。”夜雍嘴角轻扬,笑的胸有成竹,“既是接头人,自然是认识苏姑姑的,若苏姑姑怕使诈,就请父皇在多宣几名婢女来与她站在一起,让那接头人来辨认。”
慕容氏愣了下,心想着不可能,接头人明明在事情暴露后就当场被杀了!
难道还有其他见过苏姑姑的山贼?!
“苏姑姑,你可有意见?”德宣帝有些厌恶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妇人。
苏姑姑低着头,失魂落魄的回答:“奴婢……没意见……”
“那就这么办。”德宣帝侧过脸看了身旁的张总管一眼,张总管就意会的转身走开,出去安排人带些宫女来。
慕容氏见此情况,难免心慌,却努力沉住气,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苏姑姑,像是提醒般的说:“苏姑姑,这几日让你受苦了。”
苏姑姑知晓她在提醒自己自我了结,可苏姑姑此刻心中却因心存疑惑而彷徨了。
早前被夜雍抓住的时候她就想自尽,奈何被控制而没办法,可现在……
她不怕血溅大殿,只怕自己忠心耿耿的死了,还连累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见苏姑姑没反应,慕容氏有些急了,问:“苏姑姑?”
苏姑姑侧过脸去看着慕容氏,声音轻而绝望的问:“娘娘,奴婢的家人,真的没事吗?”
慕容氏愣了下,有些顾忌的点了下头,心里暗想这蠢货,竟当着皇上的面这般问她,难道真想拖她下水不成?!
慕容氏猜想夜雍肯定以苏姑姑家人的生命在苏姑姑面前做了文章,才使得苏姑姑这般。
苏姑姑得到答案后,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猛然起身向墙冲去。
夜雍见状,迅速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肩将她控制住。
苏姑姑猛地转身摆脱,去抓一旁侍卫的佩剑,却被夜雍一脚将手臂踢开,她吃痛的叫了一声,就摔倒在地。
“把那贱婢抓起来!”德宣帝勃然大怒。
几个侍卫上前去抓着苏姑姑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控制住。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苏姑姑不断挣扎着。
“放肆!”德宣帝愤怒的看着她,质问:“你这贱婢!若心中无鬼,又为何想要自尽?你口口声声说出宫是为了见舅舅舅母,好!那朕就派人去查查,你的舅舅舅母是否来过京城!若没有,他们就都陪着你这贱婢一起死!”
苏姑姑一听这话,害怕的不停摇头,惊慌的喊:“皇上!皇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皇上!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奴婢死不足惜,但不能连累了家人啊皇上!求皇上开恩啊皇上!”
苏姑姑使劲挣脱开制服,跪到地上连连叩头。
这时,五个穿着和苏姑姑一样的宫女进来,夜雍却扇扇手,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
很快,太监进来通报,有人求见。
德宣帝准后,夜雍的人与几个侍卫带着一个山贼来了。
山贼被一脚踢的跪在御前,颤颤巍巍的叩头,“草民参见皇上!”
“你看看,你身边这个女人,你见过吗?”德宣帝下令。
山贼这才害怕的侧过脸,苏姑姑将头埋的很低,生怕的被他看见的正脸。
德宣帝抬了下下巴,一旁的侍卫就过去蹲下,将她的脸使劲掰过去。
苏姑姑与那山贼视线相交时,愣了下。
山贼看清了她的样子,肯定的点头,“见过!她就是跟我接头的那个人!”
“胡说!”苏姑姑突然大叫起来,用力去推山贼,大喊:“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你一定是受人指使的!”
慕容氏见她惊吓过度失态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的轻吐了口气。
“明明就是你!”山贼被她那抓狂的样子吓到了,皱着眉头说:“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就是你来跟我接头的!”
“不是!”苏姑姑转向又朝德宣帝叩头,“皇上!我真的没见过他!求皇上明察!真的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夜雍在一旁推波助澜,似笑非笑道:“你自相矛盾在前,现在又抵死不认,你说说,这人证在此,谁要陷害你?”
“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怎么可能认的出我来?!他根本就不是……”苏姑姑猛然回过神,愣了下,顿时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一双被泪水填满的眼睛透着绝望。
她勾唇冷笑,望向夜雍,自嘲似地说:“宁王,你早都算计好了!这都是你的阴谋!”她猛地瞪大眼睛,怨毒地吼:“都是你的阴谋!”
夜雍没有多说,只是居高临下,嘴角含笑的看着她。
可往往这样的神情最是让人抓狂的。
他先利用人告诉苏姑姑,说她的舅舅舅母被杀,她不信,那人就明确的说出了她舅舅舅母住在哪,叫什么名字,邻居叫什么名字,让她相信夜雍确实是派人去找过她的舅舅舅母,发现他们被人杀了。
苏姑姑因此而动摇了,心中想到能杀她家里人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的主子了。
她认为是慕容氏为了确保万一而杀了她的舅舅舅母,殊不知,她的舅舅舅母根本就没事,不过是夜雍调查到了她舅舅舅母姓谁名谁,住在哪里,却没有时间派人去带他们来,而撒的谎。
苏姑姑恨,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她不过低到尘埃里的一介奴婢,输就输的彻底,还要连累了自己的主子。
她转过身去,向慕容氏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侍卫将苏姑姑带了下去。
慕容氏泄了气。
“爱妃!”德宣帝的语气有些重。
慕容氏上前去行礼,表情仍旧冷静的说:“臣妾在。”
“你当真勾结贼匪,要杀朕的儿子?”德宣帝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语气中透着失望和悲愤。
他何其宠着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却要害他的儿子!
“臣妾不敢。”慕容氏跪下,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微低下头,委屈地说:“臣妾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贼匪勾结,杀陛下的骨肉啊!苏姑姑确实是与臣妾说要出宫见自己的舅舅舅母,臣妾便许她出了宫!至于她到底出去做什么了,臣妾真不知情!”
她装出害怕的模样俯身叩头,“陛下万万不能因苏姑姑是臣妾的侍女,就认定是臣妾在搞鬼,还请陛下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你倒撇得干净!”德宣帝怒皱着眉头,“朕自会查个明白!在真相大白之前,你就待在嘉尔殿,若没朕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
“臣妾遵旨!”慕容氏叩首领命。
天空湛蓝,悠悠白云在清风中飘浮,云卷云舒。
夜雍与慕容氏走出御书房,夜雍先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在天边的云朵,感叹了句:“娘娘还真是临危不乱,镇定自若。”
前面的慕容氏这才停下脚步,狠厉的眸光向后瞥来,嗤鼻一笑,轻蔑道:“宁王以为这就能击溃本宫?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本宫与人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夜雍笑而不语。
慕容氏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一支花簪,调整好心态从容一笑,迈着步子离开。
走着瞧!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