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阳王薨了。
因从湖园村回来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在瑞阳王府不过停留了三日，就下葬了。
但这三日对莫梨儿来说，要面对那一张张伪善的嘴脸，实在漫长且难熬。可这些人偏爱落井下石，平日里与瑞阳王也没什么交情，甚至是对立的关系，都要来给瑞阳王上柱香。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惠宣王。
他进了灵堂就露出一副难过极了的样子，站在夜桓的棺木前低声的对他说了一些生前的事，说他们平时虽甚少来往，可毕竟血浓于水，是亲兄弟，夜桓这么年轻就这么突然的去了，他实在是痛心疾首。
莫梨儿就站在一旁，紧握成拳的手背几乎都要忍的暴起青筋来。
明知幕后凶手就是他，明知他在这里惺惺作态，可她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她真想像江湖恩怨那样，有仇就一刀解决了他，之后怎么样都好，可她知道，杀他一个，也不算真的报了仇！
她本就忍的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可惠宣王还偏偏要把这个“好兄长”演活，说着说着竟还哽咽的掉起了泪。
若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他们是兄弟情深了！
听着他那假慈悲的哭声，莫梨儿就觉得恶心的想吐。实在忍无可忍，她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和杀意，冷漠的说：“九皇兄这样不舍得王爷，想必王爷泉下有知，也会动容，到时定会请九皇兄去一聚的。”
惠宣王擦了擦眼泪，侧过脸看莫梨儿，惋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只可惜，我那可怜的十四弟已薨，却只留有一个妾怀的遗腹子，连个嫡出都没有。”
他说完还可以看了她的腹部一眼。
莫梨儿对于她的讽刺丝毫不在意，而是镇定自若道：“这嫡出还是庶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出！”
她将目光落到惠宣王身上，目光凌然的与他对视，反讽道：“听闻九皇兄与九皇嫂已成婚三年，膝下尚无子女，若是九皇兄在不纳个妾，别说庶出，只怕是要一无所出了！”
“……”夜轩顿时握紧了拳头，表面虽是面不改色，可眼神却多了几分憎恶，“弟妹还真是率性，什么话都敢说！不过看在我那可怜的十四弟刚死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九皇兄大人大量！”莫梨儿冷着一张脸，毫不领情，“这香也烧了，哭也哭了，该说的也说了，九皇兄戏演完了就请回吧！”
夜轩还假意的对她淡笑了下，可转身走出门槛，立马就变了脸。
莫梨儿知道自己那些话让夜轩十分气恼，看着他有怒不敢发，还要假惺惺装好人的模样，她不仅不惧，内心反而还觉得痛快。
夜桓下葬的前一日，德宣帝下了一道旨，瑞阳王下葬当日，北夜国上下皆不许食荤，不准婚嫁等喜庆事，以表哀悼。
德宣帝只是想以此宣泄自己的丧子之痛，可到了有心人眼里，就是这灾星走都走了，还让人不得安宁。
王爷下葬后的第二天，这些话就传到了莫梨儿耳朵里。
清霜从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恰好碰见莫梨儿刚出房门准备去灵堂。清霜赶忙低下头去，匆匆忙忙的想从她身边走过去，却还是被莫梨儿发现了不对劲。
莫梨儿叫住了她，让她抬起头来，清霜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莫梨儿便看见她红了眼眶，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近些日子，瑞阳王府本就气氛压抑，几乎每日都是哭啼声，莫梨儿现在见到这些下人们哭丧着脸，心里就觉得烦闷。
莫梨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抿着唇委屈的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奴婢先去给娘娘做些点心。”
清霜从她身边走过去，莫梨儿也没在追问，而是侧过脸看了芝瑾一眼，对芝瑾点了下头，芝瑾便意会的点头，转身跟着清霜去了。
之后，芝瑾就将从清霜那儿听来的委屈都告诉了莫梨儿。
只是芝瑾说的时候，也有些支支吾吾的，很是为难，还是莫梨儿让她大胆说，不用害怕，听见什么就说什么，她才敢说出来。
清霜赶着去早市买新鲜的食材，却听见买菜的和卖菜的竟讨论起了这瑞阳王薨了的事。
这些日子，京城里关于瑞阳王的话，有几句能是好听的？这些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德宣帝下旨，让北夜国上下在瑞阳王下葬当日不得食荤，不得办婚嫁等喜庆的事，人们对这很是不满，竟说这灾星死都死了，还让人不得安宁。
那妇人嘴巴很是厉害，虽声音不大，却很是不屑的说：“他死都死了，还要碍着别人婚嫁！这好好的日子都选了，本是欢喜的事，瞧现在弄的，他这不搁这儿给人添堵呢吗？”
清霜听见那些话，很是恼火，本想上前去理论，就听见那卖菜的一脸焦急的劝道：“哎哟！我说大姐，你可小声点儿！这就不错了，就一天，恰好碰到了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不是！消消气儿！”
“消什么气？这规矩是皇上定下的，有气找皇上说理去啊！”清霜忍不住上前去怼回来，没好气道：“这事儿都过了，你们还在背后说三道四，就不怕咬着舌头了？”
那妇人一看清霜的打扮，就知道她是哪家府上的丫鬟，很是不屑的说她一个下人，说话也敢这么大口气，后面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两人就吵了起来，吵的差点打起来，还是旁边卖菜的拉着，才作罢了。
清霜气呼呼的走时，那夫人还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背影在那泼妇骂街，骂的话还十分难听，惹得不少人都盯着清霜看。
清霜刚开始是端的住的，这不管怎么，跟人吵了架，她也不能叫人骂几句就骂哭了呀！那才是真的丢人呢！
所以清霜就一直忍着一股气，端着往回走，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又大度又有教养，可不管怎么着，那些难以入耳的话还是让她气的想哭。
这一进了王府大门，清霜就端不住了，一面是心疼王爷走都走了，还要遭到这些人这般非议，二是那妇人实在难缠，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的出，听多了憋着气，也难免想哭。
莫梨儿听到这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有什么好气的，跟那不讲理的市井夫人争吵，还能把自己气成这样，也怪她自己沉不住气。”
“……”芝瑾听见莫梨儿声音淡然，说这些话的语气波澜不惊，心里有些难受。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不是只因为近日事情繁多，王爷又刚刚过世，所以自家主子心情沉重，芝瑾觉得自家主子好像变得冷淡了。
“听那意思，人家也是要成亲了，恰好碰见王爷下葬，早就选好的日子黄了，人家生气也无可厚非，想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口头说说，咱们又不会少块肉。”莫梨儿说完顿了顿，又将目光落到芝瑾身上，道：“让清霜去找那卖菜的问问，可认识那骂街的妇人，查出来。”
“诶？”芝瑾有些惊讶，心里还有些欣喜，想着自家小姐这是要帮情霜出气了吗？她赶忙问：“小姐，你想怎么做？”
莫梨儿看她这样子，都知道这姑娘肯定是想收拾收拾那妇人替清霜出口气，不过莫梨儿接下来打算做的，只能叫这丫头失望了。
“查出她姓谁名谁，家住哪里，然后给人家送点礼物过去。”莫梨儿话刚到这，芝瑾就一脸吃惊的说：“什么？小姐？给她送礼？我没听错吧？那泼妇都把清霜给骂哭了，我们还要给她送礼？”
“现在瑞阳王府的名声还不够差吗？”莫梨儿认真道：“人言可畏，当下即便是王爷去了，瑞阳王府的名声还是如此，可我们还活着，我们得把这名声捞起来！”
看着芝瑾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莫梨儿耐心的解释道：“怎么捞？当然是以德报怨！你现在还要去替清霜出头，到时骂声还会更难听！当下王爷去了，王爷下葬的日子冲撞了他们的喜事，那我们就去赔不是，去送红包，送礼，别想着我们吃了亏，可有一个人替你说了话，慢慢的就会有更多的人替你说话！”
“对哦……”芝瑾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好像明白了一些的点点头，“现在我们是弱势，她在街上那般撒泼，我们反倒是去领个错，送点礼，只会让人认为我们大度！”
“是啊！连小孩子吵架了都知道要拿颗糖去哄另一个孩子！”莫梨儿嘴角扬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民间现在说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过是有人刻意散播的，都是听来的耳旁风，吹吹就过去了！可你的为人行事，是真真实实有人能看见的！道听途说与眼见为实，哪一个更有说服力？”
“明白了！”芝瑾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行了礼，“奴婢这就去办！”
莫梨儿点了下头，芝瑾便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