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儿吃完汤面，端着碗出去准备放到灶房去时，恰好听见院子外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吗？”
是夜雍的声音！
莫梨儿微怔，将碗又放回桌子上，小跑到堂屋门口，当看见院子外站着的人时，她的眸中充满了震惊。
夜雍看见她似乎也有些意外，可眸中更多的却是惊喜。
听见声音的媚儿又从房里出来，看见莫梨儿跨出门槛准备出去时，赶忙喊道：“慢着！”
莫梨儿侧过脸，媚儿转身边往屋里走边说：“急什么？好歹也拿把伞，可别又淋湿了！我可没那么多衣服给你换！”
媚儿从屋里再出来时，递给了她一把伞，笑道：“现在去吧。”
“谢谢。”莫梨儿接过伞，媚儿便转身回了房间。
她撑开伞走进大雨中，去为夜雍开门时，夜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芸儿。”
“十三哥。”莫梨儿打开门，将伞举高些后过去为他遮雨。两人距离近了，看着他浑身湿透了的模样，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湿透了，夜雍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将她搂入怀中。从她向自己走来时，他就注意到了她脸颊上的那道伤，心里难免感到心疼，但理智克制了冲动。
他微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落在了她脸颊上的那道伤口上，或许是怕问了会伤害都她，他便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撇开视线，却又不经意的看见了她略微暴露的胸口，然后微微皱眉，有些不太自然的将视线再度挪开。
莫梨儿注意到他的眼神后，有些尴尬的赶紧抬起手按在胸口上，“……我的衣裳湿透了，这是别人给我的！”
“我当然知道……”夜雍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
他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旁，他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既心疼，又心安。
她的样子让他感到心疼，她安然无恙，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让他感到心安。
夜雍突然抬起手轻轻碰到她的脸上，莫梨儿愣了下，下意识的侧过脸去躲开，有些抗拒的微皱起眉头，道：“十三哥自重。”
虽早已习惯了她对自己的抗拒，但夜雍心底还是感到一丝失落。
但这点失落的小情绪还是很快就被能看见她便心安的想法给掩盖了。
他放下手，便听见莫梨儿道：“十三哥衣裳都湿了，还是先进屋再说吧，以免着凉。”
他道一声“好”，两人便共用一伞的走到了屋檐下。
莫梨儿收起伞，将伞靠着墙放下，这才又侧过脸看着他，本想开口问什么，却欲言又止的闭上了。
看着他满脸都是雨水，因为赶路而被风吹的脸色有些苍白的模样，莫梨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夜雍这样有些狼狈的模样。
“进屋再说吧。”莫梨儿转身向屋内走去。
夜雍跟在她身后。
进了堂屋，莫梨儿先找了脸帕递给他，让他先擦脸上的雨水，然后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过去敲响了媚儿的房门。
媚儿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还没睡，但莫梨儿还是觉得自己搅扰到了她，有些抱歉的笑着问：“媚儿姐，你能给我找一身朱大哥的衣裳吗？”
“等着，我去找！”媚儿爽快的答应，转身进去找衣裳时，还打趣的问：“这个男人又是谁？可比躺着的那个重要？”
“……”莫梨儿被这问题呛的一时无言。
这样的比较，好似怎样回答都很奇怪。
对她来说，自然是夜雍更重要，可这种重要并非是那种男女之情，只是一旦从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变了意思，所以莫梨儿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
见莫梨儿沉默，媚儿也不追问，找了身衣服拿过来递给她，笑道：“给，快拿去让他换上。”
“谢谢！”莫梨儿接过衣服，心里还因为媚儿刚问的那个问题而感到别扭。
回到堂屋，将衣服递给夜雍，让他去房间里换衣服的同时，莫梨儿又顺道提醒道：“床上昏迷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利刃。”
夜雍对她笑了下，便拿着衣服去了房间。
在夜雍换好衣服出来的这中间一小段时间里，莫梨儿喝了两杯水，就因为媚儿那一个突如其来又让她回答不上的问题，竟让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乱。
又好似屋外劈啪作响的雨声落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感到一丝说不出的烦躁。
夜雍穿着朱成那身粗布麻衣从房内出来，莫梨儿听见脚步声后侧过脸，与走过来的夜雍视线对上，他一如既往般温和一笑，她却直接将视线移开，望向前方。
夜雍走过来坐下，关心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否有受伤？”
“……没有。”莫梨儿迟疑了下，没跟他说实话，“只是昨夜在山洞里没休息好罢了！”
说完，她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视线相交，他眸中仍旧荡漾着温暖的光泽，而她则格外认真且严肃，再次问道：“十三哥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夜雍也认真的看着她，回答道：“因为你在这里。”
“……”莫梨儿无奈的微皱眉，“难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夜雍也略显无奈：“难道我的样子不够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好好回答你的问题？”
“十三哥的样子的确很认真！”莫梨儿有些懊恼，“很认真的在戏弄我！”
夜雍见她有些恼了，嘴角反而扬起一抹笑，“怎敢。”
莫梨儿见他这样子便更加恼了，心中暗想以前只觉得这人是只狡猾的笑面狐狸，常爱说话说一半的吊人胃口，十足讨厌，可现在看来……
这人还有些厚颜无耻！
“翠寒山除了东面上山的山路较为好走，也只剩这西南面的路不那么陡峭。”夜雍这才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汤将军在你们暂留过的山洞内发现了烧过的柴和岩壁上的血迹，推断你们应该是在打斗中受了伤，加上大雨，你们断不会冒险去走其他陡峭的下山路，自然就会选择西南面的路下山。”
听了夜雍的回答，莫梨儿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有理有据，但最让我佩服的还是十三哥竟然会知道我在翠寒山遇见了危险。”
“这有何难？”夜雍反倒是有些自责道：“只可惜，知道又如何？还是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赶到你身边。”
“……”莫梨儿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落到下方，平静道：“十三哥诸事缠身，没赶来也情有可原，又何须自责。”
“我倒宁愿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我。”夜雍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只在心里暗自感叹一句——真不甘心陪你共患难的是其他男人，而非我。
这句心里话他无法说出来，因为莫梨儿对他的抗拒。
可就算是听不见他的心声，他前面说出来的这句话，莫梨儿也能听出其中的深情。她表面虽无波澜，可手指却颤动了一下，心中反倒莫名生出了一丝愧疚，道：“十三哥别这么说，你一直在帮衬我，可我从未帮上过你的忙，就算你是心甘情愿，我也会觉得很愧疚。”
想到夜雍为自己付出过的一切，以及现在他一直对自己坦诚的真实感情，莫梨儿实在不愿看他继续在自己身上浪费感情。
她现在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
更何况，她的身份与夜雍也注定了不可能。
“十三哥既然称我一声弟妹，那十三哥便是我的兄长，若十三哥不弃，我愿与十三哥以兄妹相称。”莫梨儿明确的拒绝且劝道：“所以还望十三哥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芸儿实在受之有愧。”
闻言，夜雍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可表面依旧从容自若，温和笑道：“好，那我们便以兄妹相称，既然是兄妹，那么无论为兄为你做什么，你都受之无愧。”
“……”莫梨儿微怔，没想到夜雍会这般固执，心中反而更加愧疚，皱起眉头劝道：“十三哥何苦。”
夜雍笑道：“苦中作乐。”
“即便坚持也不会获得回应，若不回头，前方便只有苦，又何来的乐？”
“若能换卿一展颜，便是乐。”
“……”莫梨儿微怔，心中有些触动，可这微妙的变化却被她理智的压制下来。
莫梨儿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看着门外的滂沱大雨，听着如玉珠坠地般拍打在屋顶上的雨声，心中的一根线好似被悄然拨乱，一时难以平复。
她将双手放在前方轻轻握在一起，半响才对身后的人道：“十三哥为我做的，我铭记在心，也无以为报。”
莫梨儿转身，看着夜雍眸光平静中含着一丝温润的笑意，光是这样的眼神都仿佛倾注着深情，与从前她刚认识他时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
是啊！那时的夜雍眸光中虽同样含着笑意，却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而非这般温润而认真。
她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的就像是宣告一般的对他说：“但从这一刻起，十三哥便是我的兄长，我愿与兄长真心相待，互相扶持，兄长若有需要我能效劳的地方，我一定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夜雍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眸底的失落被刻意掩藏，爽快的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