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十八年前，杨丽人本是一位萧姓嫔妃的贴身婢女，身份卑微，但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当年萧嫔妃还是婕妤位分，荣宠尚可，有一晚，德宣帝临时起意要宠幸萧婕妤，奈何萧婕妤却偏赶上月事在身，为了不扫德宣帝的兴致，就将贴身婢女杨氏打扮了一番，乘夜送上了龙床。

德宣帝知晓后，虽无怪罪，心里却生了气，认为萧婕妤胆大妄为，从而有了冷落之意，但当时萧婕妤却误以为是杨氏没有伺候好德宣帝，惹得德宣帝生了气，因此对杨氏非打即骂，十分刁难。

可哪知就这一夜，杨氏竟有了身孕，萧婕妤气愤不已，本想私自处理，身边人却提出意见让她将这“好消息”告诉德宣帝，说这杨氏好歹也是自己宫里的人，若杨氏真有能耐为陛下诞下皇子，萧婕妤也算是多了一张牌在手上。

萧婕妤想着也不无道理，毕竟当时德宣帝已经有意冷落她了，何不如破罐子破摔，留有后手，这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德宣帝得知杨氏有孕后，虽无大喜，却还是封了她为选侍，承诺她和萧婕妤，若生的是儿子，就一起晋升。

好在有萧婕妤护着，杨氏这小小选侍才得以平安的为德宣帝诞下龙子。

只是这漫长的孕期，对杨氏来说也并不好过，因为德宣帝也明说了，生的是儿子，她与自己的主子萧婕妤才能一同晋升，所以萧婕妤在派人细心照料她的同时，也不时威胁她，若生的是位公主，以后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死了，也没人会在乎。

杨氏生产的那日，也冷清的很，只有一位稳婆和两个宫女在忙活和照料她，直到她诞下皇子，德宣帝才来看望她，也兑现了自己当时的承诺，封她丽人，封萧婕妤为萧昭容。

对杨丽人来说，虽算不上苦尽甘来了，可好歹也算是位主子了，又有了儿子做靠山，日子总比当丫鬟时好过多了，但她原本的主子萧昭容虽然也跟着共同晋升了，但这同住一宫中，总能看见她抱着孩子宝贝的画面，还未为德宣帝诞下子女的萧昭容自然是越看她越不顺眼，越想越气。

这怨恨积压多了就会爆发，一旦爆发就一发不可收拾。

萧昭容开始处处针对杨丽人，甚至还假借帮她带孩子为名，将孩子从杨丽人身边夺走，关在自己的寝殿不让杨丽人见孩子，任凭杨丽人苦苦哀求也不奉还。

后来不知怎的，有人向德宣帝通风报信说小皇子被萧昭容抢走，整日在屋中哭闹也没人管不说，身上还多出了许多被针扎的伤口出来。

德宣帝赶到静和宫时，小皇子正在哭闹，萧昭容似乎完全没想到陛下会来，一时也慌了神，便只能责备身边的丫鬟，质问她们乳娘在干什么。

德宣帝去看小皇子，检查他身上时，还真在他的胳膊上看见了七八个针孔，娇嫩的皮肤被扎的青紫，小皇子哭的撕心裂肺也没人哄着，很是可怜。

为此，德宣帝大发雷霆，任凭萧昭容如何叩头认错都没用。

萧昭容因德行败坏，蛇蝎心肠，毫无怜爱之心而被打入冷宫，终生不得踏出冷宫半步，不得有人伺候，不得穿锦衣华服，只能食残羹剩饭，病不得医治，以至于萧昭容在冷宫的第六个年头的寒冬风寒加重，没熬到春暖，便去了。

莫梨儿听夜雍说到这些过往的事，心想着杨丽人以往也的确是个可怜之人，便随口说了句：“能对那般小的孩子下手，任由孩子哭闹不管，萧昭容也是咎由自取了。”

夜雍笑而不语，可那意味深远的笑中明显藏着深意。

莫梨儿看着不解，微皱起眉，问：“难道针扎夜羿的不是萧昭容？”

“若是她，消息又怎会这般轻易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夜雍温和笑着反问她。

被他这般温柔的眸子看着，莫梨儿的心弦微动，只是手轻轻握住，镇定的和他对视着，问：“那是谁？”

“自然是杨丽人自己。”

“……”莫梨儿微怔，“她自己？”

“是。”夜雍看着她吃惊的表情，笑着伸手挑起她肩头的一束青丝，道：“也许你不会相信，身为母亲，怎会舍得对自己的孩儿下手，可那般情况下，她若不狠下心去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就没机会将孩子从萧昭容身边夺回，只能日日夜夜听着自己孩子的哭声……”

莫梨儿似乎能想象到当时杨丽人的样子，她与萧昭容同居静和宫，可萧昭容位份比她高，又是她的主子，抢了她的孩子她也无能为力。

萧昭容对婴儿时的夜羿并不喜欢，夺去也并不好好养着，孩子哭闹没人看，没人哄，萧昭容还能谈笑风生，并不在意，可那哭声听在生母杨丽人心里，却似千刀万剐，痛苦不堪。

如夜雍说言，若杨丽人不找机会狠心对自己孩子动了手脚，在使心机让德宣帝去看望孩子，证实是萧昭容对孩子下狠手，又怎能将自己的孩子夺回来？

又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件事，我也是从母妃那里听闻来的。”夜雍的手顺着她的青丝滑下，“母妃知晓这件事却没追究，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位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别人从身边夺走是怎样的痛苦。”

夜雍说到这，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嘴角的笑意淡去，目光变得深沉了许多。

见到他的神情变化，莫梨儿深深地看着他，关心的问：“十三哥可有亲兄弟？”她问完，又补充道：“同母所出的亲兄弟。”

夜雍摇了摇头，“母妃在有我之前，的确有过一次身孕，却在八个月时早产，诞下死婴。”

莫梨儿愕然，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无多大变化，较为平静，但眸子里却是波涛暗涌，翻腾着怒意。

他说话的语气，也只是较平日里稍微地沉了些。

当时秦贤妃好不容易被从鬼门关拉回来，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却得知自己生下的孩儿没有呼吸，而原因竟是她误食了相冲的食物，这让秦贤妃几近崩溃，日夜以泪洗面，长期以往如此，尽管当时秦贤妃因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而颇得德宣帝宠爱，德宣帝也经不住每日见她都是哭成泪人的模样，久而久之，德宣帝便也不爱在去洛仙殿。

秦贤妃吃的食物，是被人偷偷动过手脚的。

她知道有人害她，但她没有证据，那些苦痛都只能自己吞咽，好在她的叔叔，身为德宣帝老师的秦太傅常常进宫安慰她，开导她，她才得以从痛苦中走出来。

虽然宠爱不及从前，但秦贤妃聪明，温婉，时常能为德宣帝解忧，自然也能重新得到圣宠，因此在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几年后，秦贤妃才再度有喜，有了夜雍。

但第一个孩子，始终是秦贤妃的心伤。

莫梨儿问夜雍，秦贤妃知道第一个孩子是被何人所害的吗？

“有个侍奉在母妃身边的丫鬟，在母妃早产时就不见了。”夜雍拧起了眉头，第一次感觉到棘手和无力，“母妃当时就派人四处搜寻那个丫鬟的下落，却是了无音信，若是能找到那个丫鬟，或许就能知道指使者是谁，但直到现在，都没有那个丫鬟的消息。”

他顿了顿，道：“或许她早就在出宫后被杀人灭口了。”

“真不知为何，这世间女子都挤破头的想嫁进皇家……”莫梨儿满目惆怅，缓缓的低声说道：“初下山时，我懵懂无知，放过了持刀拦路劫财的山贼，乳娘与车夫都说我太单纯，当日我放过的山贼，极有可能他日在拦下其他路人，谋财害命，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么做有什么错……”

她一声轻叹，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才明白，心怀险恶的人，即便你给他机会，他也不会改过自新。

“乳娘说世人险恶，不如我想的那般良善，我以为山贼谋财害命就是恶，在瑞阳王府，闻侧妃表面与我亲近，背地却陷害我，就是险，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小险小恶。”莫梨儿忧郁道：“这世间最大的险，最大的恶，都在皇宫中，都围绕在权贵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