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絮在睡梦中一直感觉有一道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可待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寝殿。
奇了怪了,不是说沈如珩今天晚上一定会来吗?
溜她玩儿?
坐在床边迷糊了一会,贺兰絮发现殿外的灯还亮着。八壹中文網
她朝亮处走去。
“战事连绵不绝,百姓苦矣。”
沈如珩一个人坐在案前,与影对弈,手中的棋子每落一颗,便自言自语一句。
“朝臣狼贪虎视,百姓苦矣。”
“君王心余力绌,百姓苦矣。”
跳动的烛光照在他身上,打下一片阴影,贺兰絮看着他的背影,听到的每句话都像是一记拳,打在她的心上。
沈如珩背影寂寥,还穿着白日里的衣着,光滑不见一丝褶皱,被墙上的壁灯照出荧荧的反光。
这样光洁的衣服下,包裹着的却是大片烫伤的皮肤。
被骗入釜,烹子而食,他的后背一定有着可怖的伤疤。
贺兰絮双眼微酸。
沈如珩就是用这样一个满是伤痕的后背,撑着摇摇欲坠的端朝。
贺兰絮盯着那个下棋的背影,心中的感觉十分复杂。
她很喜欢沈如珩,但仅仅是喜欢他的外表,她还不想牵扯进皇权的斗争中。
目前的形式,她有宰相府撑腰,无论沈如珩在这场博弈中后果如何,她都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但是感情似乎不受她的控制,贺兰絮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她从见到沈如珩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他的脸。
对他外貌的这份迷恋,让她下意识地去观察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在他有麻烦的时候伸手助他。
就像现在,她明明可以当做没看到,转身继续睡她的觉,却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着沈如珩走了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如珩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防备,随即垂下眼。
淡淡地说了声:“皇后还没睡。”
“床榻空置,冷得很,睡不好。”贺兰絮坐在沈如珩对面,手伸到棋瓮中缓缓搅着。
沈如珩盯着棋盘,余光却瞥着对面棋瓮中的手,“皇后会下围棋?”
说时迟那时快,贺兰絮抓起一把黑子就洒在棋盘上,坏了棋盘上的精心布局,她道:“我不会下棋,只是见你一个人坐着,可怜的紧,过来帮你破局罢了。”
闻言,沈如珩放下手中的白子,往后靠了靠,一语双关地说道:“皇后的解局之法,总叫朕出其不意。”
灯影朦胧,贺兰絮望着沈如珩的脸,逐渐出了神。
落在沈如珩眼中,却以为她是在想什么坏主意,“若是还想打朕什么主意,皇后趁早歇了心思,朕如今被你父女二人折磨的已经束手无策,这样野心勃勃的眼神,不必再出现在朕身上。”
贺兰絮被说的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盯着他看,惹人不快了。
她笑了声,腹诽道古人就是含蓄。
“不过是看了你一会就说这样的话,我若是当真说出对你的企图,你是不是就要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眼看着沈如珩面色逐渐不虞,贺兰絮马上耍起了挟恩图报,“雍州八万兵,雁门鲜卑战,君王急白头,家书事立停。”
她轻飘飘地念了几句,然后挑着眼审视着沈如珩的反应,笑着调侃,“臣妾刚帮皇上解决了当务之急,不见赏赐便罢了,怎的还说这样伤人的话。”
沈如珩霎时明白了贺兰絮的心思,眼中闪过冷意,哂笑道:“皇后想要什么奖赏?”
贺兰絮胸有成竹地勾着唇,伸出两只手,手心朝上放在棋盘上,“伸手。”
沈如珩犹豫着学着她的样子,将两只手也放在了棋盘上。
“抬头。”贺兰絮柔声命令道。
沈如珩皱了皱眉,却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刹那间,贺兰絮两只手飞快地翻转,盖在了沈如珩的掌中,她按住沈如珩的手,直直地朝他亲了过去。
双唇触碰了一下,贺兰絮飞快地撤回身子,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如珩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连带着椅子狠狠往后退了些许,差点将椅子撞倒,他吸了口气,刚要发火,就被贺兰絮抢了话头。
“皇上别恼,我父亲劫走你八万兵不过是与你意气用事,你说那八万精兵被养在雍州,可雍州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地,如何养得起从天而降的八万兵力?”
贺兰絮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沈如珩一口气堵在胸前,上下不得。
“皇上就没怀疑那雍州地方的郡守?”贺兰絮舔着唇,一脸回味,“八万张嘴,可不是八张,维持粮草已是不易,好吃好喝地养着,谈何简单?”
这事沈如珩不是没有想过,即便雍州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鞭长莫及。
即便怀疑地方郡守和监察御史相互勾结,他也寻不出蛛丝马迹来予以定罪。
稳住突然急促的呼吸,沈如珩侧着脸问贺兰絮,语气笃定,“皇后此言,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若是皇上需要,那我便想好了,若不需要,那我刚才就什么都没说。”
贺兰絮说完就一直盯着沈如珩的侧脸,直到他受不了,转过头来。
“皇后又如何觉得朕会信你?如你所说朕如今孤立无援,全拜你父亲所赐。”
话说到这里,刚才的那份悸动已然全部消失,沈如珩双眸森冷,无一丝温度。
贺兰絮却不在乎,她两只眼睛映着暖光,语气暧昧,“我的确制衡不了父亲。”
她顿了片刻,又继续,“世上万事都不是绝对的,我不一定能与你并驾齐驱,但定不会背道而驰。”
空气似乎变得喧嚣,沈如珩指尖颤了几下,有些迷茫地垂下眼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草包丑女,不草包了,也不那么丑了。
趁着贺兰絮低头饮茶的功夫,他匆忙地瞥了眼她,脸上的印记与从前一样,还是那样,无非白了点,嫩了点。
他不喜欢她,却也厌恶不起来了。
安静了会,沈如珩站起身,沉下嗓子:“局势不由人,贺兰絮,你的话朕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