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荡荡的寝殿里，沈如珩裹着薄被缩在大床的一角，额头浸满汗水，神色痛苦像是落入无尽的梦魇之中难以逃脱。
“如珩，来父皇这里。”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朝他招手，背后的随从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皇儿，过来。”
年幼的沈如珩挣脱不开，被绑了丢在硕大的铜釜中。
疼！
好烫！
“父皇，儿臣好疼啊！父皇！救救儿臣，放了儿臣吧，好疼！好疼啊！”
沈如珩拼命挣扎着，可这样的动作却只给后背留下了更为严重的烫伤。
他好疼啊。
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救他。
年幼的他想不通为什么父皇要把他丢在铜釜中，只隐约知道，父皇不要他了，父皇想他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双大手将他从釜中捞了出来。
“皇上。”
“皇上您梦魇了，快醒醒。”
前一刻还深陷梦境的沈如珩后一秒就不知从哪里摸出根银针，眨眼之间便抵在了床边这人的脖子上。
孙志身子僵了僵，却没受到太大的惊吓。
“皇上，是奴才。”他手里拿着块帕子跪在床边，细细地替沈如珩擦着脸上的汗，嗓音中透着轻微的惧怕和送不出去的宽慰。
“皇上许久未曾梦魇了。”孙志说。
“是梦啊……”沈如珩身子放松下来，目光从强行凝聚又变得逐渐涣散，“是梦。”
后半夜沈如珩再也没能睡着，寝殿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每一个窗户外面都有可能藏着要杀他的刺客。
‘皇儿，过来。’
这四个字是他毕生的噩梦，他这辈子都逃不脱。
捱到第二日早上，不过辰时，宫里就来了位客人。
沈如珩穿好衣服，去见人前还没忘记嘱咐孙志去取些点心。
沈长欢是沈如珩同父异母的妹妹，前朝皇子公主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先帝死的时候沈长欢才三岁，若不是顾晏行将她从疯掉的母妃手中救下，怕是十年前就已经给父皇陪葬了。
后来沈如珩在贺兰宏的操作下登基为帝，就给沈长欢开了公主府一直养着。
“皇帝哥哥！”沈长欢性子欢脱，每每见着沈如珩都开心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兔子。
“嗯。”沈如珩双目含笑，“哥哥给你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沈长欢藏不住心事，虽然乐呵呵地吃着点心，却叫人一看就知道憋着事要说呢。
沈如珩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小兔子心里想什么呢，要不要哥哥猜猜？”
沈长欢憨笑了声，放下点心，“皇后嫂嫂近来可安好？”
沈如珩笑容不变，目光却淡了些，“安好。”
“皇贵妃可安好？”
“安好。”沈如珩伸出手指夹了块点心，并不急着催她。
倒是沈长欢抿着嘴，先沉不住气了，“皇帝哥哥，顾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过去半年了。”
沈如珩指尖一顿，口中的点心顿时失去了味道。
祁贺然的话又在耳边回荡。
‘未有消息。’
半年过去了，银边坑一战，顾晏行就失去了消息，至今未归。
沈如珩知晓沈长欢对顾晏行的感情，沉默了片刻，安慰道：“顾将军当年能将你从那么多兵的禁城中救出来，可见神通广大，无需担忧。”
“哥哥你也太坏了，不让他回来，这半年顾哥哥定累坏了。”
沈如珩眸光渐暗，他费力扯出一抹略显无赖的笑容，“是，都怪哥哥。”
二人正聊着，孙志忽然矮身上前，“皇上，皇后回来了。”
“皇后嫂嫂回来了？”沈长欢一听这话，当即拉着沈如珩要去找贺兰絮。
沈如珩听到孙志的传话，心跳无意识地漏了一拍，他任由沈长欢拉着自己朝储秀宫走去。
贺兰絮虽然向来不讨人喜欢，但那我行我素的性子却投了沈长欢的喜好。
是以虽然有两位名义上的‘嫂嫂’，沈长欢却只喜欢贺兰絮。
二人来到储秀宫，远远就看见贺兰絮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脸上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
沈如珩已经习惯了贺兰絮整日往脸上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沈长欢却吓了一跳，“嫂嫂脸上的印记已经这么大了吗？”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沈如珩答道。
贺兰絮睡着迷迷糊糊，忽然感觉阳光被挡了，睁开眼就看见两张脸。
两张绝美的脸。
虽然困意一下子被惊没了，但也没被吓得太过，只是扯到后肩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她扯掉脸上的面膜，从椅子上下来，语气懒散地跟沈如珩打了个招呼：“皇上你来了。”
不得不说，沈如珩这张脸是真不错，生了一双桃花眼，却目不含情，既勾人，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人瞧了忍不住心生亵渎，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贺兰絮只消一眼，就已经将在宰相府中说要远离沈如珩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长欢要来见你，非要拉着朕一起。”沈如珩默默松开沈长欢的手，自顾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只是目光始终没有从贺兰絮身上彻底移开。
贺兰絮认出这是沈如珩的妹妹，长欢公主，记忆中这个小公主每次进宫来都要找自己。
不等贺兰絮先开口招待，沈长欢先凑到沈如珩身边，不大的嗓门，说出来的话却叫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皇帝哥哥，这还是嫂嫂吗？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她打量着贺兰絮似笑非笑的脸，对着沈如珩惊叹：“是嫂嫂没错，脸上这黑印还在。天呐，几个月没见，嫂嫂竟漂亮至此！”
顺着沈长欢的目光，沈如珩总算坦然地看向了贺兰絮。
脸上的印记还是特别明显，相较于从前只是皮肤变得白皙了，脸上的斑点不见了。
却让人莫名的感觉如同是脱胎换骨般地变了个人。明媚而阳光，灿烂又夺目，螓首蛾眉，韶颜稚齿，美艳不可方物。
沈如珩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这时花姜捧着药从内间走出来，“皇后，这药是咱们临走时老爷给的，让我按时给您……皇、见过皇上。”
花姜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院子里不只贺兰絮一个人，忙下跪行礼。
沈如珩对着花姜嗯了一声，注意力却被她手中的药和刚才说的话吸引了去。
贺兰絮回一趟家，还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