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都被他这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酒桌上的觥筹交错也停了下来。
沈如珩正色看向褚况，温声问道：“何事？”
褚况举着酒杯，眼眶通红，“借着酒意，老臣有些话要讲。老臣在朝多年，承蒙先帝厚爱，入了大理寺。”
一开口就抬出先帝，见众人不敢再言语，他又继续：
“老臣就那么一个女儿，本想寻一好夫婿，助她平安喜乐度此一生，但她爱慕皇上，心甘情愿入宫为妃。”
“若是得皇上庇佑便罢，可那日老臣进宫……”他深吸了口气，哭叹：“竟得知她惨遭歹人毁了容！还几次三番差点丢了命！”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针对贺兰絮的时候，他却话锋一转，将酒杯对向了贺兰宏。
他铿锵道：“老臣现在要当着百官的面，状告宰相利用雁门战事，屡次拦截兵力，做空军饷！害得前线战事难以为继，百姓民不聊生！”
话音一落，殿中立马鸦雀无声。
褚况说的这些，又有谁不知道呢。
不过众人又心知肚明，宰相权利滔天，大理寺卿挑了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时机道破，怕是也清楚私下跟皇上说，指不定会被怎么打发了。
贺兰絮看了眼自己的老爹，却见他依旧正襟危坐，品着杯茶，听完褚况对他声嘶力竭的控告，不但没有反应，还颇有些嫌弃茶水过于难喝。
她又看向沈如珩，斟酌着寻个时机插上几句。
褚况在朝中地位也不低，不然沈如珩也不会单单接了褚梦月进宫。
她可不会傻到以为沈如珩在封后当天接褚梦月进宫，真的只是为了气她。
正思索着，就听到沈如珩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褚爱卿所言，可有证据？”
“自然！”褚况将目光投向简固辞，“简将军常驻雁门，老臣所言，他可以作证！”
贺兰絮长舒了口气。
害，怪不得老爹不着急，原来人证是简固辞。
被点到名的简固辞站起身，淡定得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褚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褚况，然后对着沈如珩，“皇上，宰相出兵二十万，粮饷五千石，若不是宰相仁心，雁门早已失守。”
简单的几句话，彻底将舆论转了个向。
褚况惊愕在原地，简固辞不是出了名的不畏强权心系百姓吗？
怎么会……
殿中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海林深笑着举着酒杯，遥遥对着呆滞的褚况，开口：“褚大人喝醉了，又爱女心切，一时糊涂了，宰相不会怪罪的。”
贺兰絮看向这个人，目光玩味。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起来。
“尚书大人拎得清。”贺兰宏举起茶杯，“本官以茶代酒。”
海林深回敬了一杯，坐回原座。
一连两个大臣出面维护贺兰宏，是彻底将贺兰宏置于翻弄朝堂的漩涡里了。
沈如珩将手中的酒杯敲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褚爱卿身处朝堂，心系百姓，朕心甚慰。不过，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此刻的沈如珩，就像是看了一场对决，此刻已经在战役中寻到了蛛丝马迹，只等着收尾的黄雀。
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冷冽，语气却十分温文，“雍州山匪众多，送去雁门的兵力经过雍州，是朕的意思。”
“宰相和大理寺卿向来和睦，因为此事生了隔阂，倒是朕的不是了。”他举起酒杯，“朕向你们赔罪，日后还希望众大臣和睦相处，共建端朝。”
说完他率先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堂下众人愣了片刻，安静了几息后纷纷举起酒杯，也饮了杯中酒。
一场以闹剧开始的百官宴，就这么闹剧一样地结束了。
沈如珩一时还脱不开身，贺兰絮也没想去找他。
她火速换了身衣裳，跑去宫里停放马车的地方拦住了就要回雍州的刺史赵凛。
“赵刺史，进京一趟，目的还没达到，就这么回去不觉得亏吗？”贺兰絮抢先一步坐在赵凛的马上，语气暗含威胁。
赵凛表情一变，此人遮着脸，满身的贵气，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却绝不是丫鬟该有的气度。
“你是何人？此言何意？”
“你管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贺兰絮嗓音低了几分，“周琰死了，再要有劫兵之类的事，顶罪的就该轮到你了吧？”
赵凛大骇，此人竟能拿捏到他最为担心的事情，他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签字画押！”贺兰絮语气倏地一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罪状丢到赵凛眼前。
“你纵容丰翎郡守克扣赋税，大肆欺压百姓，还协同修文凯将贪掉的油水记在那些士兵的头上。”
她冷冽道：“这些罪状，在你动身前来京城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派人去查了。此刻时间刚刚好，你也不必再回雍州了！”
赵凛身子猛震，他双目惊恐，不明白自己藏得好好的事情怎么就被这么个无名之卒知道了。
很快，他眼中亮起凶光，“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带着秘密去死吧！”
他蓦地就朝贺兰絮挥拳过来。
贺兰絮早有准备，一个转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一针扎在马臀，奋力一捅，马儿疼得飞起一脚就踢在赵凛身上。
她趁机飞身上前，拿出小刀刺了赵凛一刀，在他尚未从那一脚中缓过来，按着他的手，抹了点血就画了押。
贺兰絮收起罪状书，冲着空气喊了一声：“来人，送去昭狱！”
“是！”几名侍卫从天而降，压着赵凛很快离开。
贺兰絮摸着塞进怀里的罪状书，脑中已经浮现出沈如珩惊讶的样子。
她笑了笑，又往户部去。
修文凯刚参加完百官宴，回到户部刚一开门就看到贺兰絮朝他而来。
“修大人。”贺兰絮依旧遮着脸，“聊聊？”
修文凯应当是没有归顺于她老爹的，任户部给事中一职已经六年，各方面都十分优异，却一直没能升迁。
为官多年，唯一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怕是就是拦截兵力的事情，偏碰巧又让贺兰絮知道了。
这样好拿捏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怕他拒绝自己，贺兰絮直接开门见山，“赵凛已经被我送进昭狱，修文凯，你被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