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絮被涌进来的太医挤向外面，透过人群她看到沈如珩的两只眼睛像两个勾子一样死死地勾住她。
目光宛若利剑，要将她刺穿。
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他那要命的眼神让贺兰絮吸不进氧气。
她退到内殿的屏风外面，沈如珩双目血红，目光化作两根锁链捆在贺兰絮的脚上，让她再也退不了半步。
“皇后，”祁贺然突然出现在贺兰絮的身后，“借一步说话？”
贺兰絮收回看向沈如珩的视线，逃也似的跟着祁贺然退到了外殿。
“皇后恕罪，属下有几句话想跟皇后说。”祁贺然神色淡漠，但说出的话有一种叫贺兰絮无法拒绝的魔力。
也许不是因为他的嗓音有什么了不起的神力。
仅仅是因为贺兰絮知道，他跟自己说出来的话，一定跟沈如珩有关。
“好。”贺兰絮点头。
祁贺然斟酌了一会，开口道：“属下自小陪在皇上身边，他五岁那年的事情皇后有所了解吧？”
“嗯。”
祁贺然吸了口气，轻叹道：“皇后一定会觉得皇上是一个工于心计，心里只有皇位的人。”
贺兰絮没有反驳：“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祁贺然声线突然降了许多，“皇上五岁那年，母妃死了，一向对他冷淡至极的父皇突然要杀他，身边几乎所有曾对他众心捧月阿谀奉承的人，全部视他如敝履。”
“先国师是属下的师父，属下有先师护着，未曾受什么磨难，但是皇上自那时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知道！”贺兰絮喝道：“说点有用的！”
祁贺然抬了抬眼，“皇后可是在怨皇上为何监视你，为何临时换院子，为何表面与你奉迎，背后却屡屡将你推向刀尖？”
贺兰絮已经不想开口，只冷眼看着他。
“那日皇后落水，属下站的高，看清了是贵妃设计推了您下水，但是皇上当时并不知道，他只以为是您推了贵妃下去。”
祁贺然语气和缓，不慌不忙地解释，“当时褚大人和皇上站在一块，皇上想笼络褚大人不假，可属下看的最清楚，皇上最开始跳下水，分明是朝着您去的。”
贺兰絮眉眼微动。
朝着她来的？
为何却救了褚梦月上来？
祁贺然看出她的想法，又道：“皇后身边的暗卫动作太快了，您刚落下去，他就跟着跳进水里了，还顺手把贵妃扔了下去。
皇上看着您获救，只能调转了个方向去救贵妃。”
看到贺兰絮神色不再紧绷，祁贺然又说起豫州的事情。
“在豫州时，皇上的确没收到您的求救，但皇上前去，并不只是因为暗卫说您去了建安王府。”祁贺然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的谴责，“皇上的确担心您与王爷联手，但是皇后您有没有想过，您身后是宰相府，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府，您让皇上如何不怕？”
祁贺然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犯上，顿了顿才继续，“皇上担心的一夜没睡，第二日就追去了豫州，但是路上他问的最多的不是您和建安王府有没有什么动静，而是您有没有被王爷怎么样！”
贺兰絮眼皮一抖。
“皇后，皇上是为了您的安危才追去豫州的！他身体的状况您是不知道吗？若是单单与王府联手，他大可不必亲自去。”
“可……”贺兰絮嗓音开始发颤，“可他……”
贺兰絮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却问不出来一句话。
“皇上当时病得正重，皇后大可以在宫中随便找人问一下属下有没有骗您，他拖着病体一路去到豫州。
说要去建安王府与王爷商谈，但那夜皇上不知为何，只在王府外停了一会，就回来了，回来时跟变了个人一样，一晚上只说了一句话。”
贺兰絮抬眼，“什么话？”
“他说‘皇后要的不是朕，是宰相府的三朝位极人臣。’”
贺兰絮腿一软。
像是有一个硕大的针管，一点一点地抽走了她身上的血液。
她瞬间坠入冰窖。
这话是她诓骗建安王时说的，全被沈如珩听到了。
她说的那些对沈如珩腻了的话，要抢他皇权的那些话，全被沈如珩听到了。
可哪怕他听到了她说的这些要害他的话，却还是在建安王追杀她的时候救下了她。
她眼眶发涩，像被一口大钟罩着，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过了一会，祁贺然又说到冬猎的事。
“皇后，还有你最为在意的冬猎换院子的事情。
院子不是皇上换的，是属下的意思，皇上是刺杀当晚看到刺客绑着你的时候才意识到的。”
他不顾贺兰絮越来越惨淡的脸色，依旧狠着心要为皇上洗清冤屈，“所以皇上愿意跟着刺客走一趟，他愿意将您受的危险再受一遍，而不是什么弃您的安危于不顾。”八壹中文網
贺兰絮思索半天，颤着唇，缓缓问道：“可他明明知道会有刺杀。”
“正是因为皇上知道有刺杀，并且知道刺客一定是冲着他来的，所以故意让所有的侍卫都收在他的身边，吸引了刺客的所有注意力。”
祁贺然叹了口气，“只是他没想到院子被属下提前换了，皇后要怨，就怨属下吧，要杀要剐，全听皇后的。”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她，也没想过让她替他承担任何风险。
哪怕他知道她嘴上说着喜欢他爱他，但是依然站在一个随时能一手将他推入地狱的立场上，却还是愿意护她安全。
哪怕他被她这样误会，这样怨恨，也只是说了句让她不能骗他。
他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解。
贺兰絮此刻恨透了自己，她平时的聪明劲去哪了？
怎么面对沈如珩的时候就这样傻？
明知道沈如珩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明知道他只做不说，却还是只看了事情的表面，把他气得犯了病。
“我知道了。”贺兰絮对着祁贺然真诚地道了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属下只是不想皇上被唯一信任的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