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今年不同往年，气温降得厉害。
贺兰絮早早给宫里烧了暖炉，储秀宫一片暖意。
然而在另一头的景云宫，褚梦月披着外套坐在门槛上。
“贵妃，派去大理寺搜证的人回来了，给您留了信。”一个粉色冬装的小丫鬟往褚梦月面前双手递上一个信封。
褚梦月收回远眺的目光，“这几日冷得很快，要赶紧将父亲接出来了。”
她翻开信，上下扫了扫，顿时坐直了身体。
“宰相竟然真的能掣肘皇上的决定！”她恨恨地把信揉成一团，“本宫就知道当初雁门的事情跟宰相逃不开关系，个个瞒着本宫，这回还不是叫本宫查出来了！”
她伏在丫鬟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
丫鬟很快退下。
沈如珩进来常去储秀宫，贺兰絮心里高兴，却总爱揶揄他几句。
若身边有人，沈如珩便会正色答一句：“储秀宫的暖炉比养心殿的暖。”
若身边没人，他就会把贺兰絮的手拽进披风里，伏在她耳边吹起，“养心殿空旷，榻上冰凉，没有絮絮身边暖。”
沈如珩不碰热的东西，但到底是冬日了，总吃凉的也不行。
贺兰絮就每日在用膳前提前将他的饭菜盛出来，待到他来吃的时候，维持个不怎么热，却也不凉的温度。
花姜总看不惯，嘀咕道：“皇后在府中也是娇生惯养的，怎的来了皇宫，倒干起了丫鬟的活。”
她知晓前些日子皇后跟皇上气恼了一阵子，大概从顾弈口中听些，对沈如珩颇有些意见。
“从前皇上皇后见着面，总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那时不过耍耍嘴皮子，现在能相处了，却叫皇后这样伺候他。”
花姜抢过贺兰絮手里的活，边干边说道：“冷也不行热也不行，皇后您哪来的耐心待他这样好？”
贺兰絮听了花姜一通抱怨，敲了一下她的头，教训道：“你一个小丫鬟，我平日里就是教你这样目无国法，随便议论皇帝的？”
花姜怂怂地瞥了眼贺兰絮，低头道：“从前是您说的，端朝上下谁不得给咱俩宰相府面子？就算撕破了脸，也没人敢得罪您。”
见贺兰絮又要伸手，花姜往后跳了一步，又说：“是您说的，咱们宰相府出来的，就要嚣张。皇帝来了也不能怕。”
“你这丫鬟！”贺兰絮追了两步，捏着花姜的脸狠狠揉了揉，“日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说了。”
“哦。”花姜嘴上答应，脸上却只写了三个字：我不信。
贺兰絮懒得管她，继续愉快地坐着自己的事情。
……
顾晏行一早送了夫人上市集，回来就看见之前救下的那个小丫头又蹲在他家门口。
“顾哥哥，你回来了。”沈长欢双眼通红。
她好不容易瞒着所有人从公主府里溜出来，来了这里却发现顾晏行住的这个小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还以为是顾晏行为了躲她搬家了。
却还是不死心地蹲在门外等了许久。
顾晏行再次碰到这个缠着他喊哥哥的丫头，本要出言斥责两句姑娘家别往男子家里跑，尤其还是成了亲的男子。
可一看到她两哭红了两只眼睛，蹲在地上乖得像只兔子的样子，就莫名熄了火。
沈长欢知道他是在银边坑那次打仗过后失忆的，死缠着又带他来了银边坑。
在这坑底，一眼望去全是墓碑。
顾晏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在这场战争里，死了很多人。
这里埋着的，就是在那场战役中丧命的将士。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姑娘非要让他来这里，但看着这样肃穆的场面，他还是感到内心萧瑟。
“顾哥哥，你还记得这里吗？”沈长欢一双眼睛闪着期待，就这么盯着顾晏行的脸看，像是笃定他看到这里就会想起什么似的。
然而顾晏行除了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并没有想起什么来。
“抱歉，姑娘，我说了，你们找错人了。”顾晏行依旧神色冷淡。
“我夫人一会要回来了，我得去接她。”顾晏行转身走向回程的路，“你说只要我跟你来一下，以后你就不会再缠着我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沈长欢看着顾晏行的背影，又忍不住想哭。
这里离顾晏行住的地方不远，两人走着过来，此刻也是走着回头。
沈长欢跟在他身后，一路帮他回忆幼年的事情。
“顾哥哥，小时候长欢每每被皇……被哥哥训斥不好好读书，是你挡在长欢身前，说日后长欢要是没出息，就永远跟在你后面的。”
沈长欢扣着手指，用前面这人足够听清的嗓音说：“长欢从小跟哥哥最亲，你排在第二，你还总给长欢买各种各样的京城小吃，哄着我要将你排在第一。”
顾晏行走在前面，神色微动，叹了口气，依旧大步朝前走。
沈长欢啪嗒掉下一滴泪，又继续道：“长欢有一次被夫子体罚，你还揍了夫子，后来哥哥就再也找不到愿意给长欢上课的夫子了。你还说大不了以后你当我的夫子便是。”
“你每次出征，打到什么地方，都会给长欢带一点那个地方的美食，你说长欢不能踏遍天下的路，便要吃遍天下的美食。”
顾晏行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默不作声地等着低着头的小姑娘走到他的面前，然后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我不是你的顾哥哥，听你说的，你的顾哥哥应当与你是青梅竹马，还救过你的命？”
“嗯。”沈长欢点头。
顾晏行叹气，“我已经成亲了，你上次看见的那个姐姐，是我的夫人，我与夫人也是相识于微末，在一起很多年了。”
沈长欢的眼眶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了一圈。
顾晏行捏了捏她的脸，“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认你一个妹妹，但你不要再提那人了。”
他转过视线，不看沈长欢越来越瘪的嘴，无奈道：“我真不是他。”
沈长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到顾晏行的院子，却在门外看见另一个人。